大抵是这厮总端着波澜不惊的臭脸,有那么瞬间的错觉,他将之顺理成章理解成“不屑但又来者不拒”的意味——爷对你这小身板无丝毫欲望,但你若是主动点来伺候爷,爷也可以勉为其难接受。初棠:“……”他鄙夷唾弃。死变态,还会眼神开车。果然他就不该对这种臭流氓抱有期待,反正在他浅薄的认知中,古人没有感情基础也是能成婚的,没有感情基础也是可以……那啥。所以他毫不怀疑程立雪就是那种很随便的人。但他堂堂一个现代人。他相当抗拒。初棠眼不见为净,暗嗤一声别开视线。撇头的功夫,刚好瞧见自己的脚尖,还抵在程立雪的靴侧。唯恐避之不及般,他蓦地缩回脚。随后小声嘀咕:“晦气。”不知多久后。初棠倚在马车壁,耳畔是簌簌雨声,空气也似裹挟水雾,叫人昏昏欲睡。他努力睁眸。还是几次摇摇欲坠。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乱点,身子再一次袭来股失重感。倏地往一边倒去。恍惚间,有点温凉感觉,托住他的脸颊。奈何眼皮实在沉重,初棠的意识并未回笼,反倒彻底不省人事。程立雪的掌托着初棠的脑袋。他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端详这张脸。整日叽叽喳喳,聒噪不停的人,忽地安静下来,竟叫人有些不适。雨夜,寒风刺骨。晴云穿过寂静的长街,湿漉漉的巷子骤然蹿出只老鼠,叫人猛然顿足。她微微攥实拳头,推门走进老旧的庙宇。庙中早已有人恭候多时。她对着那长衫青影便是一拜。“张大人。”“阿午近况如何?”“少爷很好。”“他有何动向。”“奴婢隐约觉得少爷是想离开程府。”张折枝点头:“知道了,你爹的事,我会尽早提上日程的。”闻言,晴云抬颔,小心翼翼问道:“张大人,您真的会替奴婢的父亲翻案吗?”“自然,你娘和你妹妹,我也会一并善待的。”她深深望着眼前人一眼。善待?晴云眸光沉下,这更像是种无声的要挟。“程立雪呢?”“程公子行踪诡秘,这几日鲜少留宿府中。”“哼,上辈子的手下败将,坑我八千两便夜郎自大?我倒想看他如何扭转局势。”“若非我晚回半步,阿午又岂会嫁给他?他也配!”张折枝长袖拂掉烛台。目光中的阴鸷狠戾在雷鸣中若隐若现。晴云沉默。如常回禀几句话,便匆匆离开庙宇。刚回到府中,她便听到房内传出点刺耳的声音,像是花瓶落地。她推门跑进去:“少爷,您没事吧?”床侧花瓶大抵是被狂风吹起的床幔碰倒。电闪雷鸣中,帷帐内坐起个人影,那人睡眼惺忪发怔,好像有些失意。不知是否还没睡醒,那人眼眸闪烁,浅声咕哝说:“我做了个梦,梦到我的家人,他们……”晴云轻笑跪在床侧:“您安心睡,奴婢在此陪着。”初棠摇摇头:“这样不好吧。”“奴婢本就是您的贴身丫鬟,守夜是应该的。”“我们一起睡吧。”哥儿与女子没什么可避讳的。初棠扯着人上床。晴云禁不住初棠撒娇似的模样,几番推拉后,却还是顾忌规矩,只趴在床侧哄人。“你多大呀?”“过了冬,奴婢就二十二了。”“那你比我大欸。”“嗯。”“我有个堂姐姐,小时候我老缠着她给我讲睡前故事,你会讲故事么?“会一些。”外面电闪雷鸣,初棠蜷在被褥内,耳畔是晴云娓娓道来的温婉嗓音。房内烛光高照,缓缓晃动。初棠往外挪了挪,他抱上晴云的手臂,自言自语嘀咕道:“你好暖呀,和我姐姐一样。”烛火倏地跳动了一下。晴云侧头望向烛光,突然沉默片刻。“你怎么不讲了?”她转头的瞬间,刚好对上初棠亮晶晶的眼眸,如果没有那场鼠疫……晴云微笑:“没什么,奴婢继续。”寒夜袭来呼啸的风,这场风如不知疲惫,一直将树影吹得婆娑,直至入秋。小厨房内,又是初棠忙碌的身影。他捧着盘鸡翅,想着今日要做的美食“薯骨鸡翅”。鸡中翅去骨很简单,先剪开两根骨头中间的筋,再绕着每根骨头剪一圈,剪开后,抓实骨头,一边转一边抽,骨头便能轻松出来。去骨的鸡翅用姜葱酒腌制一刻钟。腌制的功夫,初棠从箩筐里拿出些土豆削皮、清洗,随后切成粗粗的长条,用来代替鸡翅骨头。处理完土豆,鸡翅也腌制完毕。他便将土豆条塞进鸡翅中。塞完土豆的鸡翅还要裹上一层炸粉。面粉混合淀粉,能使炸物的口感更加酥脆,再加入点盐和胡椒粉,便更美味。裹好炸粉的鸡翅放入油锅,慢炸,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屋内顿时油香四溢。看着鸡翅被炸到表面金黄,初棠便将其捞起,随后撒下掉他秘制的粉料。他敛起个尝了尝。最初入口的味道酥脆咸香,再细嚼下去便是鸡肉的汁水溢出来,和着鲜嫩弹牙的肉质,最后便是松软的土豆。混合在一起,口感丰富而独特。一言蔽之,好吃。吃完一个便抓耳挠腮,让人流连忘返,想再来几个。临近中秋,街上不少商贩都纷纷应节似的摆上各种节日用品和吃食。初棠来到他的摊位时有些晚。由于他本就长相出挑,还能花样百出做各种美食,不少人都已眼熟他,见他到来,好些人蜂拥而来。因抢购的人实在多,他现在基本是限量出售,尽量保证大多数人都能尝到。“不够吃呐。”有人抱怨道。“是呀。”一位中年大叔叹息声,好似不舍浪费任何一点碎末,他甚至还拆开油纸包装,舔了舔里面的金黄的粉碎。“我家娘子就靠着你做的美食吊一口气嘞。”“嘿,老李头你哪来的娘子?”“哈哈哈哈。”好似被戳穿,老李头只摸头嘿嘿一笑。初棠边打包装,边讪讪回:“实在不好意思哈,我明日尽量多做些。”“多心灵手巧的小哥儿,说亲没?”“喂!收起你的心思,本小姐的哥哥预定了!”旁边的阿绛忽地站起身。“我哥哥才高八斗!”“我侄儿风姿卓越。”“我哥哥文武双全!”“我侄儿天下无双。”……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争执起来。初棠无奈和晴云对视一眼,随后收拾东西,蹑手蹑脚提箱溜走。“我哥哥——”“你别哥啦!人家跑了。”“啊?”阿绛回头,果然看见初棠小跑离开的背影。“喂!等等我呀!”三人跑了一路,夜色也渐沉,四周尽是不少手拿花灯彩饰的人。“你们放过天灯吗?”阿绛瞥瞥旁边的天灯摊位。初棠摇摇头。晴云也跟着摇摇头。见状,阿绛直接丢下枚银子,拿走三盏天灯:“走,咱们放天灯去。”她把天灯分给二人,便推着人走往河边。“对着天灯许愿。”“心若诚,则愿望成真。”河边。阿绛和晴云一左一右站在他两侧,初棠左右打量这两闭着眼虔诚许愿的人。他沉默许久。这种东西,他是不信的。“你怎么不许愿?”阿绛率先睁眼,满脸狐疑问他,紧接其后的晴云也张开眼皮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