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该走了!夜越来越深,我的心越来越沉,我对她的依恋,也越来越深浓,再不走,我们将会制造出另一种悔恨。
我再度举步,却不住地回头看她。她伫立在灯下,苍白的脸,像一尊美丽而坚强的雕像。我又看了她最后一眼,才坐进车子里,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夜风不住地呼呼吹袭,吹翻了我的衣领,吹走了我的心;我的心留在唐菱那里,再也取不回来了。
第八章
我决心要离开唐菱,因为我爱她,所以我要让她的生活继续保持平静,这段感情必须及早做个了结,她爱我越深,只会越加痛苦。理智与感情的交战,将会耗尽她的心力,摧折她的肉体,我不愿她因我憔悴,为我消瘦。
两天后,我打电话给张凯文,告诉他我想辞掉基金会的工作。
“为什么?”他在电话那头惊讶地问,“你不是教得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辞职?”
“我最近很忙。”我含糊地回答,“有人急著要我的画。”
“这下可伤脑筋了。”他担忧地说,“你走了,那些孩子怎么办?他们都很喜欢你,你这样说走就走,未免有点交代不过去吧!”
“我也是不得已。”我无可奈何地说。“过几天,我会找个时间过去,亲自向他们道歉。至于老师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妥了接替的人选。”
“你找了谁来接替?”
“最近才认识的,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人,有著满怀的热忱,正适合从事这类的社会工作,我一跟他提起,他立刻就答应了。”
“真的?”张凯文的忧虑顿时一扫而空,“有这样的年轻人愿意如人我们的工作,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他欣喜地说。
“我已经把大略的情况向他说明,明天他会主动和你们联络。”
“那就好。”张凯文忽然想起来问:“唐秘书知不知道你要辞职的事?”
“她——”我想起唐菱伫立在灯下的身影,以及她苍白的脸孔,“她知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沮丧。
“喂,你怎么啦?”张凯文怀疑地问:“我看你好像不太对劲,最近老是无精打彩的样子,你真的是要忙绘画的事吗?”
“当然是真的。”我心虚地说,“骗你做什么!”
“该不会是有什么心事,所以想一个人躲起来清静清静吧?”
张凯文不愧是我多年的好友,就像是我肚子裹的蛔虫一样地了解我。
“你胡扯什么!”我哈哈干笑了两声,“我哪会有什么心事,忙都忙死了,哪里还有空清静!你少瞎疑猜了。”
“没事就好。”他说,“改天过去看你。”
“你别来!”我连忙阻止,“你知道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人家打扰,有空再和你联络。”
我放下电话,走进画室,面对空白的画纸,愣愣地发起呆来。
唐菱的影像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但是要将她重现于画纸上,为什么竟会如此地困难?墙角里,堆满了我丢弃的画纸,每一张都是瑕疵品,每一笔都无法令我满意。
我小心翼翼地构图、落笔,但是我的手似乎变得不听使唤,怎么也无法达到我所要求的境地。我深怕不能完美地捕捉她的神韵,唯恐一不小心就糟蹒了她的美丽。
我究竟该怎么画,才能画出我心目中的唐菱呢?
我咬著下唇,苦苦地思索,良久良久,我重新拿起画笔,在白纸上画下第一笔……六天后,唐菱的画像已接近完成阶段。
这几天来,我将自己关在画室里,不知晨昏,不管外面的天气,专心地、不眠不休地画著、画著,投注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和心力,撕毁了无数张画纸,终于画出了我心目中的唐菱。
我后退几步,审视著自己的杰作。
画面上,唐菱身著一袭淡绿色的长纱,披散著一头乌黑的秀发,漫步于枫香林立、晨雾弥漫的小径上,衣衫飘飘,发丝飞扬,正回眸凝望著某个遥远的、不知名的方向。她的神情是若有所思的,似有所期待,又有些迷惆。她的眼睛,如黝黑的夜空,如深遽的乌潭,蕴含了千言万语,深藏著幽怨与哀伤;而她的嘴唇,却紧紧地抿著,带著股不悔的决心与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