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九寒走近,蓁蓁便迎上去,观他起色不错,松了口气,将泡了许久已经放凉的参茶递过去。
聂凌想凑过来看,却被阿圆拉到一旁,拿了个牛皮水囊递过去,“公子,你想喝水,我这儿有!”
你别去馋别人的!贼丢人!
蓁蓁见旁边还站了个书生,方才和覃九寒一道出来的,他的书童却没这般机灵,只备了些吃食,却无凉汤。她又倒了一杯参茶递过去。
程垚接了参茶,又态度诚恳道了谢,才仰头将参茶喝完。
参茶本就是培元固本之物,对他们这种熬了三日的考生而言,再适合不过。茶甫一入喉,整个人都仿佛精神了些。
蓁蓁不过是顺手为之,程垚却是实打实记在心里了,觉得覃九寒不失为一个可结交的君子,连身边的书童都这般赤子之心。
到底是刚熬了三日,聂凌虽看着活蹦乱跳,不过是撑着一口气罢了。和阿圆开完玩笑,就有些乏力了,阿圆连忙扶着聂凌上马车离去。
领走前,聂凌还不忘乐呵呵和他们约定,“覃兄!程兄!张榜日,我们再会!”
他一走,程垚便也急着告辞,赶着回客栈歇一歇。
送走二人,蓁蓁才有些担心看向覃九寒,问道,“你没事吧?累不累?饿不饿?我给带了糍粑,要不要吃一个填填肚子?”
她每问一句,便眉头皱紧一分,仿佛真的是担心坏了。
覃九寒拍拍她的脑袋,安抚道,“没事,别担心。倒是有些饿了,你拿一个我尝尝。”
蓁蓁这才把手里提着的篮子掀开,露出满满当当的食物,甜的、酸的、辣的、咸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覃九寒见她掌心勒出印子,不免有些心疼,伸手想把篮子接过来,却被蓁蓁躲开了。
“不许动!我来拿!你快点拿一个糍粑走!”
覃九寒才迟疑片刻,正犹豫要不要坚持接过篮子,就被蓁蓁软软的撒娇给击败了。
“你快一点喏,这样提着很累!你快一点,我们就可以早一点回家。”
覃九寒只好赶忙拾了个糍粑,囫囵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然后不顾蓁蓁的反对,接过篮子自己拎在手里。
两人一道往书香巷走,又顺路从李大娘家接了阿淮,三人一道回了书香巷的宅子。
*
这回府试推迟了一月之久,为了避免考生错过院试,圣上怪罪,知府便下了死命令,三日内一定要揭榜,公布所有上榜考生的名单。
贡院内,众多阅卷官正在彻夜批阅此次府试的卷子。梁朝的阅卷制度,采取的是封名流动制,即为了最大程度避免舞弊,知府当众封卷后,会由专人进行誊写,誊写过程中不得有任何记号。誊写后的卷子,才是阅卷官批阅的卷子,并且为了杜绝阅卷官动手脚的可能,每位阅卷官只批阅一道题目。
这么一来,每七八位考官都只负责一题,批阅的时候,好坏便十分显眼了。
秋黎是锦州府府学学正,素日里授课的科目便是策论。他批阅到一分卷子时,忽然惊讶“咦”了一声,然后又埋头细细研读起来,片刻后,抬手招呼同僚,“陈老,刘老,你们过来看!这篇策论做得如何?”
他们策论这一科目,向来是最不起眼的科目,因着每次阅卷过后,前三甲的考卷皆要张贴,帖经、杂文两科皆有好文,引得众人交口称赞,唯独策论这一科,连着三年也不一定能出一篇佳作。
时间久了,就连府学里头的学子也不愿花心思在策论上了,写出来的文章,皆是千篇一律,说出来的举措,皆是文不对题,毫无实际价值。
就如同今日,他们批阅了近百篇文章了,还是第一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被秋黎特意拣出来的这一份卷子,分析政史实务有的放矢又一针见血,通篇下来没有半句废话,最末针对试题中提出的问题所提的解决举措,虽然有些地方过于天真,真正实施起来存在困难,但瑕不掩瑜,这依旧是篇极其亮眼的文章。
陈老一边细细研读,一边忍不住摸着胡子,满口称赞,“不错!的确不错!这篇策论做的好,没有丝毫匠气!该列为上等,不,该列为策论这一科的头名才是!”
他是府学的教授,从九品,比起在场其他人,他的话可以说是很有分量了。
秋黎也满意摸了摸胡子,这篇策论是他发掘的,真要论起来,这功劳也是要算他一份的。更何况,若是能借着这一次的事情,一改学子不重策论只重帖经和杂文的风气,这也算是国之幸事了。
毕竟,朝中早有官员抱怨,说新进的进士个个文采斐然,作文时摛翰振藻,但真把实务交到他们手里,却个个只知纸上谈兵。
要知道,梁朝会试选出的近百名进士,极少数才有机会入翰林,更多的都是外放做地方官。这么一来,把一堆只知道背诵做文章的文人放到地方为官,闹出的笑话实在不少,甚至有不少初入官场的地方官被副手架空权力。
秋黎才开口,陈老便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了。
陈老是府学教授,自然也深谋远虑,早看到了学子不重策论的后果,便耐着性子将这份卷子放到一旁,继续彻夜批卷。
一连熬了两日,策论间的卷子总算全部阅完了,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围在一起商议。
“陈老,咱们这次总算是有一份拿得出手的了。只是,二三两名,我们却是勉勉强强挑出了两篇。”
陈老接过三份卷子打量了一遍,果然最上面的那份卷子便是秋黎拣出来的那一份,也是众位阅卷官推举出的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