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月没见,厉泽似乎都苍老了不少,银边眼镜后边那深色的鹿眼黯淡,眼尾勾着细纹,如同瓷器轻而明显地层叠开裂着。
其实也不能叫做鹿眼,而是桃花眼更恰当些,毕竟这样的眼睛能轻易含了情,让人见了甘愿沦陷进去。
不然怎么会处处惹桃花债呢?
韩诚抿了口红茶,咽下心里面涌来的奇怪想法,同时瞥到厉泽右手轻握,怎么都没把那厚瓷的杯子捧起来。
紧张了,明明韩诚还什么都没说。
他也没打算说什么,像是抽一个有空闲的阳光也好的冬日午后,约心上人一块喝个下午茶。
不用多言语,只是透过落地窗子看外边小广场上的灰鸽子,尽心尽力地挥动翅膀,却懒洋洋飞不到太远地方,若即若离在人群间讨着面包屑饼干渣。
如果再默契些,一人起身付了钱,另一人随之把茶水甜点端上,而后在服务生“把餐具留下”的叫喊声中去到外面广场,坐木制的长椅上,喝茶吃甜点,逗着蹦跳过来讨食的胖鸽子。
广场上奔跑着小孩子,像鸽子一般无忧虑,放肆欢笑,放肆打闹;经过他们面前时,有教养或年长的会停住脚,不好意思说着抱歉打扰。
此时他们相视一笑,仿佛就这样懒散而自在地度过了一生。
但事实是韩诚无端的臆想,他没有心上人,厉泽也不爱吃甜点喝红茶,广场上只有三两只鸽子,人们都在大楼里,没空闲享受这样一个冬日午后。
聊天嘛,可只有他自己起了话头,静静等待多时,面前人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约你出来的目的。”韩诚只好自己继续了,他午休的时间不多,再拖下去他那绝世好秘书又得揪着他耳朵嚎啕抱怨。
“但我个人是不想指责你什么的,毕竟你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何况我姐不是也没说你什么嘛。我问她为什么小谦会离家出走,她都憋着忍着,不告诉我实情。我也向来不多管闲事,但小谦专门过来拜托我,好歹我是他亲舅舅,我都不管了那他怎么办呢?”
“他跟你说了什么?”厉泽总算开了口,谨慎中是疲惫的沙哑。
“也没什么。”韩诚喝掉半杯茶,叮地放下杯子,却不看厉泽,“他只是委托我劝服你和姐姐离婚。”
“小孩子。”厉泽冷哼了声。
“是啊,才二十岁,小孩子。”韩诚笑笑,“不过小孩子的道德底线比我们加起来都高,忍受不了一些违反公序良俗的行为。你说是吧,姐夫?”
还是抬了眼,嘴角笑意也冰凉。
厉泽下意识向后一退,差点打翻手边的茶杯,“我承认,此事一部分责任在我”
“姐夫你怎么会有责任呢?”韩诚故作不解地打断道,将手一拢,头一歪,笑得越发灿烂无害,“你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年轻版的姐姐,我看你那女学生的照片,确实眉眼风韵很像,甚至胜过我姐当年。”
“换句话说,你还真是深爱着姐姐呢。而且也不愿和姐姐离婚,尽量保全了她在老头子那儿、在同事朋友那儿的面子,我想她肯定很感激你这份心意吧。”
“诶,姐夫,你往后躲什么?我又没说我拿到你女学生的资料,会把她怎么样,我一向遵纪守法。”
韩诚撑着桌子站起来,对面的厉泽却早已抓住桌面的塑料餐牌,“你想干什么?”另一只手也很快握上不锈钢的叉子,面前那碟洒满可可粉的提拉米苏稍显塌陷,是一口没动。
好可惜,韩诚摇摇头,想着自己竟然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学教授这般狼狈无措的防卫模样。
可他真的没打算做什么。
“履行一下我在你们婚礼上,给我姐的承诺。”韩诚慢条斯理地卷上大衣的窄袖,用眼神逼退要靠近的服务生,“麻烦待会儿打包这块提拉米苏,我带走。”
再一扭头,瞥了瞥厉泽手上的防卫物件,顿时委屈得像那年十三四岁的孩子,“姐夫,你答应过我,要对姐姐好的。但是你现在,明显没有做到啊。”
所以说,放倒一个年近五十的大学教授,于韩诚来说,不算困难。
好歹他年纪小那会儿,练过散打和跆拳道。
嗯,想来当年还是韩白送他去的练习室,也算物尽其用了。
“你们俩离不离婚,是你们俩的事情,我也不多指手画脚。但我还是希望姐夫你,能给小谦做一个好的榜样。”韩诚撑了撑木制的桌面,让自己站平稳,那瑟瑟发抖的服务生又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内,扭过脸给孩子个宽慰的笑容,“请问,打包盒准备好了么?另外,你们上班时间也能玩手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