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香望去,只见石墙拐角处,青苔密布的荒芜角落里生着一丛玉玲珑月季花儿。野生的玉玲珑开花极美,花苞是层层叠叠的淡粉色,像是含羞带怯的少女,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萧长宁情动时泛红的脸颊。
思及此,沈提督也顾不得浑身伤痛,只微笑着摘下几支最好看的玉玲珑,细心地拔去上头的尖刺,这才将花置于鼻端轻嗅。
不知好花送美人,她开不开心?
此时,这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东厂怪物浑身是血,眉目锋利,但望向月季花的神情却十分温和,仿佛目光透过花朵描摹着心上人的脸,在刚经历了浴血厮杀的京师战场上构成一幅奇特的画面。
而此时,月牙湖畔莲叶田田,十里荷花艳丽,白鹭横飞,鸳鸯戏水,陌上柳丝绵绵,又是另一幅美丽的画卷。
湖心亭中,萧桓手握着钓竿,与梁幼容并肩而立,清朗一笑道:“朕又想起了去年与你相见的时候,那时朕心情不好,大冷天垂钓,便看见容姐姐一身红斗篷,踏着茫茫白雪朝朕走来……”
梁幼容望着波澜不惊的浮漂,嘴角的浅笑一闪而过。
“那时臣妾的确心软了,一心想要帮助陛下,如今想来……”她顿了顿,才微微侧首,视线落在藕荷深处戏水的一对鸳鸯身上,“陛下怕是有备而来,如放线垂钓般等着臣妾上勾呢。”
萧桓握着钓竿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第69章离别
“朕早知你会路过池边,的确是故意等候在那里的,一来是为了试探你的性格为人,二来,也是想装装可怜,好让你心生恻隐。”
萧桓不再隐瞒,而是将当初的计划和盘托出,包括那名为梁幼容引路的小宫女也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也就是说,梁幼容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遇见于冰天雪地中独自垂钓的可怜小皇帝,全是在他的掌控之内。
梁幼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事到如今,她也没力气再自怨自艾,只淡淡地问萧桓:“如若重来一次,陛下还会选择臣妾吗?”
萧桓却是不假思索道:“会。”
梁幼容垂下眼,没有说话。
萧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钓竿,垂眼望着粼粼的水波,苦笑道:“其实一开始,朕是有些忌惮你的,可是心里又忍不住开心,那是第一次有人关心朕想要什么,第一次有人送朕礼物,第一次有人牵住朕的手说会永远保护朕……有了那么多第一次,朕反而越发地不甘心了。”
不甘心废黜她,也不甘心放她走,两人渐渐地走向了分崩离析。
荷香阵阵,间或传来水鸟拍打翅膀的声音。萧桓忽然抬起头来,有些期许地对梁幼容说:“朕知道自己伤了你的心,可是容姐姐,你与朕做了半年的夫妻,可曾有一日为朕动心过?”
梁幼容的红唇动了动,又很快抿紧。
片刻,她将视线投向一旁,袖中的五指微微攥紧,轻声道:“陛下才十五有余,怎知什么是动心?不过是雏鸟一般,对凑巧出现的臣妾有了依赖罢了。”
萧桓眼眶一下就红了,反问道:“那好,容姐姐既知朕是羽翼未丰的雏鸟,又为何来招惹朕?当初你在祭坛下所立下的誓言,难道也是假的么?”
梁幼容道:“誓言是真的,我们不般配也是真的。”
闻言,萧桓放下钓竿站起身来,红着眼睛笑道:“事到如今,容姐姐连哄朕一句也不愿意吗?说一句好听的软话,哪怕是骗骗朕也好啊。”
梁幼容自小习武,心肠也与一般女子不同。她若是有了创伤,便是削肉剔骨也要将那腐坏的伤处剜去,绝不像萧桓这般饮鸩止渴。
她眼睛里有血丝,凝望着萧桓道:“臣妾没有陛下那么多心思,臣妾不会骗人。但是,陛下此时心中有多痛,臣妾一分也不会比陛下少。”
“你知朕心痛,这就足够了。”萧桓忽的攥住梁幼容的手腕,起身朝前,俊秀的脸庞凑向梁幼容。
浩荡苍穹,千里碧波,萧桓忽的闭上眼睛,在梁幼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梁幼容大惊,手上下意识使劲,想要推开萧桓,却有一滴炙热的水珠坠落在她手背上。
不是露水,是萧桓的泪水。
或许是怕伤到萧桓,又或许是被萧桓的泪烫到,梁幼容怔了怔,索性闭上眼僵直地站立在原处,任凭那个生涩的吻久久停留在自己的脸颊。她并不比萧桓轻松,心中已是一片翻江倒海,半年来的酸甜苦辣都如洪水决堤,眼眶中早已蓄满了泪水,唯有拼命地闭上眼睛才能阻止软弱的泪水滑下。
好在萧桓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生涩地用嘴唇贴了贴她的脸颊,随即松开她稍稍后退一步,颤声说:“容姐姐,你睁开眼看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