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幼容将唇瓣咬得发白,良久才睁眼,眼睫湿润,像是承受不住泪渍般轻轻抖动。
她鼻翼翕合,气息不稳道:“陛下这又是何苦?”
“别讨厌朕好不好,容姐姐?”萧桓认真地凝望着他,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入脑海中,故作轻松地笑道,“就当是给朕留个念想吧。”
他笑得很勉强,嘴角扬起的一瞬,眼泪就争先恐后滚了下来,一点也不如往常可爱。
萧桓甚至是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去,抬袖囫囵地擦了擦眼泪,背对着梁幼容坐在亭中朱栏上,深吸一口气道:“要下雨了。”
梁幼容望着他孤寂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阵绵密的心疼。
“臣妾从未讨厌过陛下。”恰恰相反,尽管一开始只将他当弟弟照顾,当君王侍奉,可是后来渐渐的,她才发现自己心里有过他。
萧桓背影一颤,隔了许久许久,久到梁幼容以为他不愿再开口说话时,萧桓忽然轻声道:“朕饿了,容姐姐去给朕拿些吃食过来可好?就在湖边小巷中的马车里,所有东西都在那。”
他的状态不太对,梁幼容到底放心不下,朝他走了两步:“陛下……”
“别过来!别可怜朕。”萧桓喝住她,握着钓竿的手微微颤抖,连同浮漂也抖得厉害,声音有些许发哽,“去罢,等朕钓上一尾鱼,我们便回宫。”
梁幼容忽然明白了什么,短暂的惊愕过后,她缓缓后退一步……接着便是两步,三步,直至转身,步履仓皇地走出了湖心亭,跑出了九曲长廊。
视线模糊得厉害,仿佛大雨滂沱,几乎要看不清脚下的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却摸到了满手咸涩的泪渍。
原来,下雨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她的眼睛。
一路畅通无阻,并无侍卫阻拦,她步履踉跄地走到岸边,背对着湖心亭久久伫立,终是忍不住回首望了萧桓一眼。仅是这一眼,泪水如决堤,心痛如刀绞。
他仍是孤零零地坐在那,像是定格成了一尊石像。
梁幼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小巷中的,巷中并没有所谓的马车,只有一匹枣红的千里良驹,马背上放着两个沉重鼓囊的包裹,有剑,有衣物,有细软,有各地州府的官员名单和通行凭证,甚至还备好了雨伞和遮风的斗篷……
萧桓所说的‘所有东西都在’,竟是这个意思。
他为她备好了一切,甘愿放她远走高飞。
梁幼容倚在巷子口,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涸泽之鱼。她双手捂住眼睛,力气大到手背指节发白,但仍挡不住泪水溢出,打湿了衣襟……
原来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