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条湿哒哒的东西啪地甩到他身上,日头刺眼,那东西逆光而来,乍一眼瞧去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团。他下意识地伸手,凉飕飕接了个正着,低头一看——不晓得是哪个缺德的王八蛋丢过来的一条鱼!
鱼滑溜溜的,拼命甩尾,生生从庆卿手里蹦了出去。
这时边上忽然传出几声笑,庆卿一抬眼,正见一个人影窜过。
速度太快,他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的面目,却看见那人手里抓着一只肥嘟嘟的大白鸽。
除了他一个巴掌一口枣喂大的那位,还有谁能这样富态?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强抢良家肥鸽,这人胆子忒大!
庆卿二话不说立刻追上去。
辛辛苦苦养肥的鸽子,一口肉都还没吃上,岂能便宜了别人?
对方显然是轻功极佳,在茂林修竹之间飞窜而如履平地,还耍着他玩似的,忽远忽近,让他看得见抓不着。
庆卿一路追到竹林中心,远远地瞧见那个人正斜斜地倚在枝上,不疾不徐地扬起抓着鸽子的手,冲他晃了晃。
那小胖鸽是个软骨头,很有俘虏精神,用不着人家威胁,识时务地叫唤了一声,小嗓音颤巍巍的,直叫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庆卿恨不得一鞋底子抡死这只小孬种。
庆卿咬了咬牙,拔剑出鞘,一剑削在竹枝上。
竹叶连着枝被剑风带到半空中,如箭矢般十分凌厉地冲锋向前,前面的人背上仿佛长了眼,灵巧地一跃,恰到好处地闪了过去。他当空时脚尖轻轻一拨,原本势不可挡的竹叶瞬间不堪一击,哗啦啦地坠了地。
这一套动作做得干净利落,斑驳的光影穿过竹叶缝隙筛在他身上,在一坨鸽子的衬托下,更显得轻灵无比,像一只凌空翻飞的蝶。
庆卿喘着气望向他,觉得“道阻且长”,正考虑要不要“弃卒保帅”的时候,老天忽然睁开眼,掐蚂蚁似的掐断了前者的路,令其无处可遁——啪!不知哪里冒出来一根其貌不扬的粗木棒槌,它精准无误地打在了那人身上,对方捂着屁股哀叫一声,立刻像断线风筝一样落了地。
“软骨头”趁机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撒开脚丫子逃跑,跑了三两步以后想起自个儿乃是“高高在上”的飞禽类,忙扑腾起两只发育不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翅膀,想要原地表演一个一飞冲天。
可惜没能飞起来。
这时一只魔爪无声无息地袭过来,欲将这可怜的小家伙箍在“五指山”下,然而在碰到鸽子毛的前一刻,被一把剑的剑鞘截住了。
庆卿俯身将鸽子提溜起来,没好气地一抬眼,正巧对上地上之人好整以暇的视线。
庆卿当即如遭五雷轰顶,仿佛刚才那一棍子打在了他的头上。
不是冤家不聚头,此人居然正是梦里的“小妖精”!
庆卿原本就并不宽阔的胸怀此时更是郁愤难平,当下便提起剑,杀气腾腾地向地上还未来得及爬起来的人身上刺去。
谢灵俏对着迎面一剑微微一怔,随后便就势翻滚,躲过了这一击。他灵巧地一跃而起,一边躲闪一边抽空对庆卿嬉笑道:“阁下消消气。”
庆卿侧目睨他一眼,见他笑,更觉得这妖精无可饶恕,消气?削了他才消气。
谢灵俏险险地避过他横扫过来的一剑,从剑气中觉出剑主人的恶意,掂着鞋尖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剑锋从他肩膀上方擦过的时候,他眉梢一挑,索性避也不避,伸手弹了弹剑刃,道:“萍水相逢的,我就借只鸽子玩玩,阁下想我拿命赔么?”
庆卿:“……”
他愣了一下,忽然想:梦里的仇算哪门子的仇?倘使有人在梦里捅了他一刀,难不成他还要在隔日捅回去么?
这样一想,庆卿理不直来气不壮,无冤无仇地看了谢灵俏一眼,终于是收回了剑。
谢灵俏眸光轻轻一闪,微笑道:“少侠好身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庆卿揣在怀里的鸽子,那鸽子颇有些“鸽”仗人势,认清了形势以后,神气扬扬地与谢灵俏对视一眼,把高傲的头颅扭到了一边,不屑拿正眼瞧他。
鸽子的主人与鸽子通了灵犀——庆卿也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干巴巴地回了句:“失礼。”
“谢灵俏——我的名字,”谢灵俏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支着下巴问,“兄台,敢问尊姓大名?”
他自作主张地将方才的过节一笔勾销,还厚颜无耻地摆出一副亲切面孔来作弄人。要是换作平时,庆卿早就趁着春天将此人给栽地里了。
可惜眼下不行。说不上原因——约莫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