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味还经常不同,换来换去的。据说大户人家,每个人每个季节,不同的气候,衣服上熏的香都不一样,身上佩戴的香囊也不一样。是专门请了名医,根据每个人不同的体质配的药方。姜云心的衣服上原先也是有的,换了个芯子之后就没有了,她觉得自己是个仵作,仵作要面对的是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尸体。如果身上常年有香味,会影响自己的嗅觉,也会影响面对尸体的时候对气体的判断。姜云心是专业的,也是敬业的,即便到了这个年代,既然成了仵作,就不能辜负这份职业。方明宴不由地皱了皱眉,问管家:“这屋子,里是什么味道?”他以前见马修能,身上也没有这么香过,不是他的个人嗜好吧?管家有些汗颜,但人命关天,还是道:“是香料的味道。”说着管家推开了门。更浓重的香味扑面而来,差点把众人熏得往后退了一步。而且这香味中,还夹着浓浓的血腥味。新鲜的血的味道,不是臭的,但也绝对不好闻。香味和血的味道混在一起,那就更奇怪了。刑狱司的人见多识广,再血腥残忍的场面都见过,还能够保持镇定。但是宅子里的人就不一样了。门口的小厮丫鬟婆子,被这味道一熏,又想到了早上看见的一幕,心中翻涌,一个个干呕起来。管家虽然要好一些,那也只是努力,保持镇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跟在管家身边的两个小厮,更是直接转身出去吐了。房间里一片狼藉。一个被拉开的屏风,屏风里面是一个浴桶,浴桶里全是水,水洒了一地。还有浴桶里的一层厚厚的花瓣。然后就是熏香,各种各样的熏香,放在桌上,地上床边。马修能躺在浴桶里。姜云心上前检查,刚走到浴桶边,就被方明宴不着痕迹地挡住了。然后方明宴朝薛东扬看了一眼,薛东扬明白走了过去。然后方明宴看了姜云心一眼,没看见一个男人在浴桶里,从他露出水面的胳膊和肩膀来看,没有穿衣服吗?你一个没成婚的大姑娘,这么直吼吼地往前冲,合适吗?可惜姜云心不太明白。姜云心还以为方明宴是害怕浴桶里有什么危险,所以让会武功的薛东扬先上呢。大人真是太细心体贴了,姜云心感激地看了一眼方明宴,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是在鸡同鸭讲。薛东扬上前查看,果然,马修能已经死透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冷水里泡着的原因,他的脸色惨白得可怕,就好像是身上的血被放光了一样。薛东扬先是检查了马修能的头部,乍一看没有什么伤,接着他和龙桥一起将人从浴桶里抬出来。房间里有这么重的血腥味,马修能肯定流了很多血,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不把人抬出来看不见伤口在哪里。薛东扬挽了袖子伸手进水里,这时候忽然感觉不对,然后他立刻将水面上厚厚的花瓣拂开一些。红色的花瓣下,水还是红色?众人惊愕地发现这水已经不是水,而是成了深深的红色。管家身体晃晃。这浴桶里的一桶水,只怕有半桶都是马修能的血。所以这味道才这么重,就算是房间里有那么多的香料,也不能遮掩。马修能终于从浴桶里被抬了出来。姜云心是司空见惯的,但是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还是回避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了众人的抽气声。“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管家的声音颤抖道:“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少爷,少爷死得太惨了。”龙桥将马修能略作遮掩,姜云心终于转过了身。马修能死得确实惨,虽然他的脸,头,胳膊,整个上半身是完好无缺的。但是从腰开始,他的下半身上全是伤口。深深浅浅,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全是伤口。乍一眼看去,还以为这个人被凌迟了呢。难怪马修能的脸色如此惨白。在冷水中浸泡时间过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失血过多。从他下身的伤口看,他身上的血至少被放了四分之三。人的身体是有自愈机能的,除非割到了动脉,一般的伤口不会无休止地流血,就算是因为伤口过大,血止不住,流血的量也是有限的。马修能之所以流了那么多的血,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多。姜云心发现不但多,而且有一些伤口是重复的。即便是龙桥薛东扬这样看多了死亡现场的人,对着马修能的尸体,心中也泛起阵阵凉意。凶手到底是有多恨他?才会下如此残忍的杀手。玩的花姜云心面无表情,上前检查尸体。方明宴也面无表情,吩咐管家:“把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地跟我说一遍。”管家于是细细说来。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马修能带回来一个姑娘。这对这个宅子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虽然管家不说,但是大家心知肚明,这宅子就是马修能用来金屋藏娇的。那姑娘长得什么样子,大家也没看清楚,因为她带着面纱,只看见半张脸,从那半张脸上,能看出眉眼十分美艳,是个美人。大家都习惯了,见惯不怪。马修能和美人进了房间,然后就听见了两人嬉戏打闹的笑声。后来,没一会儿,马修能吩咐拿了很多香料进去,屋子里传来了淡淡香气。宅子里的下人也不知道为何马修能要那么多香料,但主子要什么就拿什么,当下人的没资格问太多。于是香料搬进来房间。然后,马修能又吩咐准备沐浴用品,浴桶花瓣一类。下人又将一应沐浴用品搬进了房间里。再然后下人就退了出去,门关上了,院子的门也关上了。一夜,房间里除了开始两人的嬉闹声之外,并未发出其他的声音。香味虽然越来越浓,但是隔着一个院子,又不是守在下风口闻,所以也不明显。这事情在这里,在马修能身上,那太正常了,于是下人该休息休息,该干嘛干嘛去,只留了一个在外面伺候,随时等待传唤。等到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院子门开了,姑娘走了出来。还是昨日一样的打扮,看起来很正常。她跟下人说,马公子还睡着,然后就走了。方明宴不由地道:“晚上过来,凌晨一个人走,下人就没多问一声,不觉得奇怪,进去看看自家少爷吗?”管家叹口气:“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也没人觉得奇怪,就送姑娘走了。”众人在旁边听着,该说什么呢,只能说马修能不是一般人,而凶手一定是早有预谋,所以对他十分了解,这一起杀人,杀得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管家道:“那女人走后,又过了一阵子,下人想起少爷今日是有事情要回府的,因此想进去问一声,才发现少爷死在浴桶里。要不然的话,怕是直到晌午才能发现。”可即便如此,也过去了半个时辰,凶手早已经不知去向。方明宴奇道:“对了,你平时不是住在这里吧?”管家连连摇头。管家住在大宅,马修能平日也是住在大宅,偶尔带了姑娘,不好回去混天混地的,才来这里。管家道:“我是一早出门办事,路上碰见去大宅报信的小厮。于是我让人回大宅报信,自己就去请了大人。”报官比报信快,主要是因为刑狱司比马家离这里近。为什么呢,因为马修能虽然自诩风流倜傥,但是心里也明白,他天天干的这破事儿,家里是不赞许的,要是知道了,是要挨骂的。所以这宅子选址,离家挺远的。管家又叹了一口气。“老爷,应该也快要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