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孙德海听说皇后娘娘往自己手底下塞了个不省心的,待伺候皇上用过晚膳,便匆匆回到小院,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颇为熟悉,怔愣一瞬,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摆手屏退跟在身后的小太监,转身关紧房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殿下……老奴这把年纪了,可经不起您这般惊吓……”
“既然公公瞧出来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段楚岳起身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膝盖,低沉的嗓音响起。
孙德海赶紧连连磕头,谄媚道:“殿下……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何必如此折煞老奴……”
“孤,确有一事相求。。。。。。”段楚岳在孙德海耳边低语着。
孙德海听着,不禁面露难色,“这。。。…这……恐怕有点难办啊……”
“怎么?公公是舍不得?”段楚岳微眯双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胁。
“九安能有幸侍奉殿下,自然是我孙家的荣幸。”孙德海急忙说道,“只是,您要随老奴偷偷出宫,让九安随您去北越,这路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老奴这条贱命倒是死不足惜,只怕搭上整个孙家,也担待不起啊!”想到自己那侄儿,虽然年幼,可身手,在南离,倒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碍于自己这宫里当差的身份,投于哪位武将的门下,恐怕都有拉拢之嫌……若能常伴太子身前,将来必定前程似锦,不过……此去北越路途甚远,若有闪失,怕是自己满门上下都不够陪葬的……
见孙德海低头权衡着,段楚岳威逼利诱道:“不知公公是想让你那宝贝侄儿做个体面的御前侍卫,还是待到将来得个机会入宫来伺候?”
孙德海的心陡然一紧,连忙叩首应声道:“孙家与老奴一样,自是对殿下忠心耿耿,全凭殿下安排就是。”
段楚岳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孙德海的肩膀,“公公放心,以后自然是少不了你孙家的好处。”
“那老奴先替侄儿,替孙家多谢殿下!”孙德海说罢,连连叩头谢恩。
段楚岳转身走到里间的床榻上躺下,悠然道:“别跪着了,你既已同父皇告了假,明早出宫,还不赶紧将东西收拾妥当?”
闻言,孙德海缓缓站起身,简单收拾着东西,听到床榻上传来一阵阵细匀的鼾声,便悄然退出房门,斜睨了一眼守在门外的麦冬,低声呵斥道:“你个小王八羔子!如今翅膀硬了!竟学会算计你师父了!”
“师父,瞧您说的,徒儿哪里敢算计您啊……”麦冬讪笑着,扶住孙德海,“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您过去伺候呢……”孙德海叹了口气,“等我将这边的事处理好,再好好跟你算账!”说罢,便匆匆赶往御书房。
皇帝正在审批奏折,孙德海如往常那般静静地候在一旁。过了许久,皇帝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孙德海,“你明日一早出宫,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
“回皇上,都准备妥当了……只是……太子殿下此番去北越,只让九安随行,老奴觉得不太妥当……”
孙德海一颗心七上八下,难以平复,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咬牙说道:“奴才的侄儿虽武艺尚可,说到底还是年少无知了些,老奴担心此行会对太子殿下有所怠慢,陛下不如派朝见和博初……”
皇帝合上手中的奏折,打断道:“若是此番北上,能让阿岳吃上些苦头也好!”抬眸瞥见孙德海一脸担忧的样子,随即笑道:“放心吧,宁州城里有不少南离的细作,自会保护阿岳和九安性命无忧!”
听说段楚岳此行并非是去北越的京都,而是边陲的苦寒之地宁州,孙德海眉头微蹙,不解地问道:“太子去宁州那等苦寒之地做什么?”
“自然是去见他心里那个重要的人。”说罢摆手示意孙德海下去。
看着昨夜暗卫呈上来的字条,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别后,旦夕思君,食寝不成,人亦消沉!”
房中幽静昏暗,一盏孤灯肆意摇曳,尧旭守在屏风外,直至屏风后传来贝齿轻颤的声音,片刻后陈毓乔穿好衣服走了出来,眼底的秋水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看得叫人心疼。
“姑娘这是何必呢?”尧旭将手中的薄毯披到她的身上,劝解道:“赵北冥看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并非善类,姑娘莫要被他的皮相诓骗了!”见她紧裹着毯子并未应声,接续说道:“若是真心喜欢姑娘,又怎会舍得姑娘一路劳顿,来这么远受罪?”
陈毓乔经过冷水的浸泡,好不容易压抑住那股躁动,又哪里不知赵北冥的目的,只是眼下没有个两全的法子,若这么不清不楚地便把自己交了出去,顺应了父亲的意愿成为北越的祸国妖妃,恐怕待到南离攻入皇城的那一日,自己是真的再无活路了……
依坐在床边,低垂着眼眸,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傻,居然还妄想着能够从这死局中全身而退?”
尧旭伸手想要抚摸她那瘦弱的肩膀,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犹如哽在喉咙里面安慰的话一般,不知从何开口,沉默良久,道:“姑娘再歇息一下吧,待到天亮,还要同王爷去云山寺走访……”
或许是折腾的累了,陈毓乔躺到床上没多会儿便睡着了。
尧旭为她掖好了被子,轻轻退出房门,来到陈仁安房中,“回老爷,姑娘刚刚洗过冷水澡,这会儿已经睡沉了。”
“辛苦你这些时日以来照顾毓儿……”陈仁安合上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眼前这个丫鬟扮相的俊美少年,“黎逸前日来信,托我嘱咐于你,戒骄戒躁,万事以大局为重。”
“属下明白!”尧旭紧了紧衣袖,躬身行礼退出门外。
约莫半炷香时辰后,管家李勇进了门,将绑于信鸽腿上的纸条取下,躬身呈给陈仁安,道:“老爷,尧旭近日来都会放信鸽回南离……”见老爷看着字条,面色凝重,知道眼下姑娘身边并无可用之人,心中也跟着犯起了难。
陈仁安看着字条上一如既往的娟秀笔迹,“一切安好,勿念!”又看了看李勇擒在手中的白鸽,眉头舒展,轻声笑了出来。
“是属下大意了,没想到让那小儿钻了空子……”李勇也意识到,这白鸽传信恐怕是尧旭的障眼法!
“无妨!你早些去歇息吧!”陈仁安摆摆手,示意李勇退下。
倒不知从何时起,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竟也有了如此深的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