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禾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唐突:“对,对,还……还是说钱的事!”
余可为余怒未消:“玉禾同志,请你和林森同志放心,这一百万我答应了,就少不了。但是,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周秀英既然收了苏全贵五十万,受贿证据确凿,该怎么判怎么判,这没什么好说的,谁闹也没用!不过,我也奉劝某些同志少在我和陈志立同志身上做文章,更不要趁机搞些帮帮派派的内讧,这不好!”
处于被动中的余可为仍是那么大气磅礴,黄玉禾和林森都不敢做声了。
余可为语气这才平和了一些,阴着脸对林森说:“林森同志,没人组织,没人艹纵,却有这么多人在法庭上为周秀英说话,什么问题啊?不值得我们好好思索吗?起码说明周秀英是做了不少好事的嘛,你和旭山同志心里一定要有数啊!”
黄玉禾似乎又想争辩什么,却被林森一个稍纵即逝的眼色制止了。
林森赔着笑脸应和着:“是,是。余省长,我们心里有数,有数!”
不料,余可为却又说:“林森,你和旭山同志也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啊,这个周秀英必须依法惩处,该判几年判几年。你们对这个案例要好好总结,教育干部!”
林森又是一连声地应着,硬拉着黄玉禾告辞了。
黄玉禾走了两步,还是在客厅门口回过了头,对余可为道:“余省长,您别误会,我知道您不会支持刘有才闹法庭,可事实上刘有才这些人是在看您的脸色!”
余可为苦苦一笑:“这我心里有数,所以,像刘有才这样的同志,我现在一个不见,不管是在省城还是在彭城!”略一停顿,又说,“对了,玉禾同志,代我向清兰同志问好,就说我要找机会向她道歉哩,以前啊,情况不明,我批错她了!”
黄玉禾和林森走后,余可为的脸沉了下来,愣愣的好半天没说话。
江云锦走近了一些,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余可为对面的沙发上,赔着小心道:“老领导,周秀英的案子正……正审着,您……您真不该这时候来彭城啊!”
余可为抬头看了江云锦一眼:“云锦同志,你以为我是为周秀英来的吗?”
江云锦勉强笑道:“不是我以为,黄玉禾和林森同志都会这样想嘛!”
余可为把手上的茶杯往茶几上用力一砸,震得茶几上的烟灰缸都跳了起来:“如果这样想,他们就错了,大错特错了!我这次来彭城,不是为周秀英,是为彭城矿务集团几万困难职工来的!是代表省委、省政斧来的!元焯同志说了:弱势群体的社会保障问题必须尽快解决,这是不能含糊的!老百姓要吃饭,要填饱肚子,这是天大的事情,一个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党不能不管人民的死活!”
江云锦对余可为不得不服:明明知道周秀英的案子正在审着,明明知道省委调查组在查他们上届班子的问题,余可为这位老领导不但来了,还来得理直气壮,竟把场面上的官话说得那么合情合理,那么富有感情!
更让江云锦想不到的是,余可为又批起了他,用指节敲着茶几,口气极为严厉:“而你呢,云锦同志?你又是怎么做的呢?省委、省政斧的困难,市委、市政斧的困难,彭城矿务集团南部煤田几万失业矿工的困难,你不是不知道!可你做了些什么?你和你那位连襟王延成贪婪得很嘛,和苏全贵搅到一起去了嘛!一分钱没付,就把金色年代价值十几万的高档装潢材料全拖回家了,把自己家装潢得像宾馆!你这个同志的党姓在哪里啊?良知在哪里?人姓又在哪里啊?你到底还有没有良知和人姓啊?心里还有没有老百姓啊?当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啊?!”
江云锦禁不住浑身燥热,额上渗出了一层汗珠:“老领导,这……这我得解释一下:这都是我连襟王延成背着我办的,我……我知道后就找了唐旭山同志……”
余可为摆了摆手:“不要解释了,我知道,都知道!你主动向旭山同志和市委坦白交赃了。所以,苏全贵把黑名单交出来后,你也就不怕了,你很聪明嘛!”
江云锦心里明白,余可为的耿耿于怀肯定是在击毙苏全贵的事上,于是,又急忙解释:“老领导,您关于……关于处理苏全贵的指示,我……我执行不力……”
余可为挥手打断了江云锦的话头:“等等,等等,云锦同志,我请问一下,我对处理苏全贵有过什么指示啊?我什么时候对你具体办案发过指示啊?我不过把握个大原则!在我的印象中,对苏全贵我自始至终强调了一点:这是个关键人物,这个人一定要抓住,决不能让他逃了或者自杀,一句话:要活的,是不是啊?!”
江云锦没想到余可为会翻脸不认账,一下子呆住了:幸亏当时他没下令击毙苏全贵。如果真这么干了,再不主动找唐旭山说清自己的问题,现在麻烦可就大了。余可为不在黑名单上,他和王延成却榜上有名,他就是有一百张嘴只怕也说不清了:谁都会认为他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经济问题,才搞了杀人灭口!
余可为也说到了这个问题,口气却和气多了,竟有了些亲切的意思:“云锦同志,苏全贵的名单上有我余可为吗?好像没有吧?倒是有你!周秀英不是个东西,你就是好东西吗?下面对你和公安局的反映一直不少,我不是没提醒过你!还说过要到你家去看看,看看你家那座宫殿,你躲我嘛,就是不安排嘛!”
江云锦抹着头上的冷汗:“余省长,这……这我得解释一下……”
余可为阻止了:“云锦同志,不要解释了,你能在关键时刻坦白交赃还是比较好的!可你不要产生错觉啊,不要以为周秀英是犯罪分子,你倒是什么清白的人。刘有才闹法庭时说,被告席上少了个人,少了谁啊?我看少的是你江云锦嘛!”
就说到这里,秘书小段敲门进来了,说是省委书记李元焯来了电话。
余可为立即起身送客:“云锦同志,就这样吧,要总结经验,接受教训啊!”
江云锦连连应着,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后来也不知是怎么走出的彭城大酒店,又是怎么上的车。当时头脑恍惚得很,像似做了一场很不真实的梦。
开着车一路回家时才想到,他和余可为这回是完了,彻底完了。因为留下了苏全贵这个活口,周秀英被押上了被告席,不管这次周秀英被判多少年,余可为对他的仇恨都将是永世不得消解的,心里便冒出了向市委和省委告发余可为的念头。
细想想,却又觉得不妥:你说余可为曾下令对苏全贵杀人灭口,谁会信呢?余可为不在苏全贵的受贿名单上,从情理上推断用不着这么做,说他是想保护周秀英和包括他江云锦在内的一批彭城干部吧,这告发就更不像话了:你的老领导要保护的是你,你却把老领导卖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更重要的是,拿不出任何证据,既无旁证,又无物证,余可为今天也把话说明了:人家从来就没下过这样的指令!
他越想心里越害怕,不由得对岳清兰生出了深深的敬意,这个女检察长真了不起,明知周秀英的后台是余可为,硬是顶着压力把案子搞到了今天。岳清兰怎么就不想想:“八一三”大案办完后,她还过不过曰子了?对这位老领导他可太了解了,此人向来是有恩必报,有仇必复的,他江云锦不是余可为的对手,只怕岳清兰也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