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院士回身看了一下露台,维琳娜仍旧站在露台上,院士便快步走出办公室。
老工程师金&iddot;卡切正站在大洋岸畔。他身躯松软虚胖,岁月的重负压驼了他的背。此刻,老人沉思着凝望眼前。
大洋也同样,不会永存。人们会用冰冻法来取消它。所以更何况人的自身了。又何必在无法避免的死亡的前夕鲁莽从事呢?
大洋生活着、跃动着。工程师本人也活着,那颗心在正苍老衰颓的躯体内跃动着。
但是,大洋必然会被冻结起来的,而在这之前很快便要冻结的是,失去了原有弹性、勉强地给疲惫的心脏供应血液的动脉。
近来,老金&iddot;卡切常常想到自己的死亡。心脏及其他多种疾病使他痛苦,如果他当年的生活象现代人一样,这些疾病原是可以避免的。但是,他不可能不是当年的自己。
从气质和习惯来说,他是属于过去年代的人。他赞成以车代步,尽一切可能逃避工间操,习惯于熬夜,由于常常沉迷在工作中,很少考虑自己的健康。
可能,七十五年的时光中,他干得不算少了……冰冻堤坝改变了大陆的界限。他刚驱车前往旧日大海的干涸海底,观赏过&ldo;自己&rdo;的沿海垸田,田野上刚刚进行栽作,但是不久便要中止,郊外的房屋群已经开始营建,正在播种城市呢!为什么需要农业耕作?当年的善良的荷兰人知道,现在是大量使用&ldo;食品制造机&rdo;了……可是,老彼捷尔&iddot;金&iddot;卡切进了食堂总是挑自然产品烹制的食物。尽管实际上他并不能把它们跟合成食品加以区别。
大洋的浪涛拍打着金&iddot;卡切脚下&ldo;绿色的&rdo;冰块垒建的堤坝。老工程师感到嘴唇上有股咸涩味。他回头一看,看到过去的沙滩上逶迤流淌着一道运河,河水流进冰冻堤坝旁边的水池里,从这里汇集后,流经水闸进入大洋。
&ldo;这一切之所以能够实现,应该归功于一直被埋没了的真空能源……我的能源则是来自对工程师的事业的迷恋。&rdo;金&iddot;卡切老人自尊自重地思索着。
生命‐‐也就是成功和失败的交替。金&iddot;卡切真挚地奋不顾身地致力于自已的事业。看来,他生命的历程算是漫长的了,但是,也如短暂的梦境一般倏忽闪过。他父亲的友人、俄国老院士罗登柯在冬眠中凝冻过一段时光,苏醒时和入眠时一模一样,可是金&iddot;卡切在自己的&ldo;艰难的梦&rdo;中耗尽了精力。如果在遥远的艾当诺星上,他就会被送上陆洲,装配成机器,置换成预制的肺、心、肾、肝、胃……但是,他并不是生活在艾当诺星上,而是生活在地球上,所以他将从生活的舞台上走开,他看不到自己和儿子以及那位日本人朝思暮想的新大陆的出现。
他的一生是在正直的世纪中度过的,他跟同代人一道为人类的未来操劳一生。眼看着,他将要把这个未来让给别人。为什么?这个刺心的、在过去显得有些难以出口的问题,竞然成为无法摆脱的习惯性的问题了,就象那阵发性的心绞痛一样。
他的父亲是位伟大的学者,他指导人们催醒祖先的记忆,甚至使人们能够经历祖先的生活……
后代们!复活在后代人之中!伟大的生理学家能够有这样的权利。可是,他的儿子,冰冻堤坝的建设者有此需要吗?
老金&iddot;卡切害怕以这样的问题自问。
他觉得,自己对儿子的婚事正是赋予这样的意义的。儿子和维琳诺莉的后裔的出现,他认为是自己学者的父亲在又一代人身上得到第二次生命。可能,老金&iddot;卡切的灵魂深处已经形成一种信念,他自己将在未来的岁月中通过孙辈的年轻的眼睛看到崭新的世界。
他得知维琳诺莉和未出世的幼婴处在危厄之中,维琳诺莉正在生命研究所就治之后,便不断用显像电话和罗登柯院士联系。金&iddot;卡切一个劲儿提问题,其他什么话也不说。当然,他的眼睛在屏幕上说着话。
可能,老院士十分懂得这种语言……
院士的一位身材壮实的女助手把维琳娜领进办公室。朗斯卡娅&iddot;拉托娃伫立在窗前,痴痴地望着在苍碧郁结的云杉树丛映衬下一株白得出奇的桦树。可是,她眼梢里瞥见彼嘉走向&ldo;远控窗&rdo;前,拨动号码电钮。于是,屏幕上显现出他父亲。老荷兰人仿佛就在花园里盯视着&ldo;远控窗&rdo;。儿子十分直率地说,母子俩生命全在危险中。
&ldo;你有一位伟大的祖父,&rdo;老金&iddot;卡切开口说话,但是立即住了口,因为他看到罗登柯院士正走进办公室。
&ldo;只好接通人造肾和人工心脏的仪器了。一定得,那怕是,保住母亲。&rdo;院士说。
&ldo;远控窗&rdo;关上了,仿佛一道帷幕遮上了它。
维琳娜跑向彼嘉,默默地吻了他一下,然后祈求地望着老院士。
老院士摊开了双手。
&ldo;甚而至于,科学还得暂时屈服于自然法则。&rdo;他满怀忧伤地说。
罗登柯离开两位探视者,走过黑色的手术室进入银色的人工器官室。这时,人工器官开始为维琳诺莉工作了。她躺在一张台子上,台子一侧连接着通向金属圆柱的无数合成材料的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