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承烈父亲去世的早,一根独苗活在世间,虽然有身份的缘故,身边不乏陪伴,但是说起来凄惨,贴心的是没有一个,无亲无伴的日子,自小就想着有个姐姐疼爱自己,大了又想有个妹子让自家怜惜。
十岁那年,从风不破家转回怀州的老宅,遇见了风六伯五岁的女儿,小丫头面容精致,肤色白皙,一副乖巧性子更是讨足了龙承烈的喜欢,日里夜里,他走到哪里,名叫君儿的小女孩都伴在身边,而且大多数时候,那个小人儿都会被他拉着小手,小心照看,若是疲累了,更会被他抱在怀里,或者是背在背上。
两人间无话不说,无事不谈,直比嫡亲的兄妹还要亲近十分。十一岁那年,龙平沙回乡省亲,见了,立时招来风六伯,说好了两人的亲事,只待龙承烈束发以后,就将君儿纳为妾室。
只可惜,龙承烈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出了水花,当时以为是天花,家里老少都被茗娘赶得远远地,连君儿也不例外,痊愈后才知道,小丫头以为她的承烈哥哥得了要命的疾病,为了治病,竟独自一人跑到二十里外怀州城里寻找郎中,半路上被拐子拐走了。
那段时日,不仅是龙家上下鸡飞狗跳,家兵尽出,就是怀州州衙和邻近的几个县城,都接了龙平沙的信函,发疯一般的寻找,只是,拐人的拐子抓了百十个,死在刑杖下的也有十五六个,却始终找不到君儿的下落。
自此,君儿就成了龙承烈的心痛。
见了那两个女子的惨相,特别是被络腮胡子扭转过来的那个女子的脸,虽然距离远看不清详细的面目,而且污垢密布,泪痕斑驳,但是恍惚间,龙承烈却觉得那小巧精致的面容,白皙粉嫩的肌肤,正是年少时曾有过的妹子模样,看着女子被凌辱时无助的木然,宛似那妹子在经受着折磨,心底更是疼得厉害,若不是风不破出言点醒,自家又掏出短匕,握紧了匕刃,用疼痛提醒自己,斡图达鲁人的此番举动就是在引诱出青石坡的伏兵,龙承烈怕是会早就冲了出去。
一块隆起的小土堆遮掩了女子的面目,只能看到满是污痕的躯体,但是龙承烈分明觉得自家透过了那团洁白,看到了躯体上那张精致的面孔,而那面孔,正笑吟吟的望向这边。
轻柔,乖巧。
耳边更是响着那已经远去的娇脆:“承……烈……哥哥……”
“咔哒,”
“嗡……”
一声弩机惊散了恍惚,接着是弩弦弹动的声响,一支羽箭贴着龙承烈的耳边激射而出。
弩弦的鸣响还未散尽,二百步外一匹战马窜蹦起来,一支羽箭由马臀上高高翘起,马上的什长猝不及防,口中呼喝着,鞭子连连挥动,抽打马身的声音在青石坡上也清晰可闻,可惜,那马原本就是脾性怯懦的生物,疼痛之下已经昏了头脑,受了鞭打,更是慌乱得如同烧了尾巴的老鼠,只顾着自家发散着的性子,哪有闲心顾及背上的人物。
什长拼命想稳住身子,但是他的骑术很是寻常,勉强挣扎了几下,便被甩落在地。
其余的斡图达鲁人见了马臀上插着的弩箭,立时慌乱起来,一声呼叫,散乱着队形,直接逃向了百木寨。
奔逃的很是惶急,没有人理会落在地上的那个什长,也没人追赶逃远的马匹,虽然经过的人只要俯下身去,就会将那什长拖拽到自家骑上,而且在昔日的战阵中不乏这样的旧例,但是,此际,那些斡图达鲁人都没有这样的举动,一个个逃得头也不回。
什长刚刚爬起,就被一匹马撞翻在地,之后,更是有数只马蹄落到他的胸腹上,该是踩伤了肺腑或者腰腿,别的骑兵逃远了,他依旧哭嚎着,躺在地上拼力想要爬起。
果然是诱敌,斡图达鲁人的正军断不会如此不顾袍泽交情,而且,他们的军规中,长官阵亡,全队逃回五成以上,逃回者就要处死一半,若是逃回者超过七成,那就要全部处死,而且遑论官职,现下只伤了一匹马,就撇了落马的什长,逃跑时还撞伤了,明显那什长就是奴军假扮的,只有那些爱打顺风仗的,才会如此的没有情谊。
是风不破射的。
“风叔,既然想打,为何不早些出手……”
龙承烈嘴角挂着串串血珠,握着一柄短匕匕刃的右手看不出本色,因为失血,原本暗黄的面上更是惨淡,直如死人一般。
“那两个小大姐身子已污,名节尽失,即便是此番逃了性命,日后,宗族、家里也会逼死她的,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小大姐死在这里,也保全了在宗族里的清白名声……”
声音冰冷,直透骨髓。
“那不是她的错,是咱们这些当兵的护佑不利的错,是那些当官的不能保境安民的错……”
龙承烈嘶吼着。
“忘记了我刚才的话么,为将要忍,你看看你作什么样子,这般冲动,如何带兵,如何打仗,若是想发散性子,拿了你的刀直接去到百木寨前,那样爽利……”
风不破初时还是平缓了声音,一两句之后,也吼叫起来,凶恶的模样,宛似七岁那年,龙承烈为了取乐,杀了几户邻居的鸡狗之后那般。
自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五六十个哥哥需要照看。
好吧,我忍。
好难忍。
吞吐着冰冷的空气,脑袋在一点点的回转清明。
龙承烈终于注意到风不破举动的异常。
“风叔,你这般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