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袖珍八音盒,摁下白鸽的红宝石眼睛就会播放音乐。这样的红宝石摁钮是普兰维林公司每一代科技产品的标志性设计,在最新的奢侈品系列也被广泛运用。彩蛋放到茶桌上,轻扬悠缓的音律乐声里,一个年迈低闷的声音说:“他是我最宠爱的儿子……”夏天的风徐徐吹过,蝉鸣不止。杜彧望着澄静的碧蓝湖泊,笑了笑。生活是无止境的重复。秋天,他搬去了自己的公寓,回到学校继续完成学业。他遗落了整整三年的青春时光,重新走上正轨却并无脱节感,因为他念的专业是与实用二字毫不相干的艺术品市场,将来也已规划好,毕业后大概会接手母亲名下的几家画廊。出身注定了他无需为生活操心,这没什么可遮掩的,他如果有另一半,应该也是那种坐在檀木地板上修剪指甲,想着再赖一会儿就出门做头发的女孩,和他一样悠闲、懒散。他的公寓地处繁华街区,建在闹中取静的绿地公园旁,推开窗便是一片绿荫荫的橡树林,那巨伞般的树冠连成汪洋暖安风绿海映照着他的书房。清晨阳光提着裙摆踏入房间,他的书柜、床头、玻璃窗……乃至门框上,凌乱地贴着许多彩色卡片,上面无一例外画着一个圆圆的笑脸。他不知道这图案是什么意思。但每次做噩梦醒来,他都会多画一张笑脸贴到空白处。它们像是在提醒他一件被他遗忘的事,或许很重要,又或许不重要,总之这张笑脸在不知不觉中就占据了他生活的每个角落。杜彧日思夜想,却回忆不起一丁点有关它的蛛丝马迹。他没有失忆,所以这张笑脸不是来自他的过去,而是来自于他的……梦里?沉睡的那三年他做了多少梦,他怎么可能记得?更别提仔细去回想一个个梦境的内容了。无数次彻夜难眠的思索无果后,他感到气恼、烦躁,一怒之下将公寓内所有卡片撕下来丢进了垃圾桶。既然想不起来,不如忘了吧。忽略它,得不到就不要。十月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月份之一,月末的万圣节是属于年轻人的狂欢夜。通常只要他愿意融入,任何集体都会慷慨地接纳他。活在人群中并不能让他快乐,但能让他不再孤单,想找点事情浪费时间的话,参与社交是不错的选择。社交,无非是玩,亏得杜玟的培养,他在这方面算半个行家,不是说他很会玩,而是他懂得投其所好。今年北半球有一场在冰天雪地里举办的主题派对,名字叫“在极光下与魔鬼共舞”,杜彧把消息告知了他新结交的玩伴,那群人果然对此兴趣浓厚。那就去好了,反正他也无事可做。派对在10月31日本周六晚举行,考虑到时差和回程日期,他们准备周五启程,周一飞回来。一群年轻人呼朋引伴地来到机场,杜彧形单影只地吊在队尾。他十来岁的时候还能跟着起哄打闹,成年后再难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但他不是容易被落下的人,前面有人特地掉头回来挽住他的胳膊,拽着他跟上大家的步伐。“你白长身高和腿长了,走得这么慢。”来拉他的人调侃道。杜彧的目光游离于登机口上方的一幕幕动态投影,是旅游指南,包含近日有节日活动的城市景点广告。忽然间,一幅闪现的绿色画面粘住了他的视线。“你在看什么?走快点啦,大家都在等我们。”有人扯扯他的袖子。“别碰我。”杜彧说。他驻足观望,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块投影,等待它循环至那幅由深绿和弧线构成的场景。到了。那是一段树篱迷宫的俯拍影像,深绿色树篱经过布局和修剪,组成一座复杂的圆形迷宫,地面铺着厚厚的白砂;当俯视全景时,那一条条沟壑纵横的道路变成细密的纹路,最清晰的图案是迷宫内三块月牙形的留白,于是设计师巧思的造型便凸显出来——圆脸蛋,弯弯的眼睛和嘴巴,一张笑脸。「记得来找我。」——来自梦中的声音如惊雷在他脑内炸开!杜彧拔腿就跑,一阵飓风般掠过身旁的人。“喂——!杜彧!你去哪里!”他充耳不闻,只闷头往来时的路狂奔,心口好似有一百头小鹿在乱撞。他的公寓在五区,可他从不知道五区还有一座小型的树篱迷宫。杜彧从机场赶回市区,一路奔波,下车后穿过两条街,终于抵达目的地。万圣节前夜虽是明天,但今天是周五,节日气氛已经十分浓烈。来的路上他看见附近的广场临时搭建了一间跳蚤集市,主要是给孩童和青少年的娱乐场地;好多小孩子带着气球、道具、自制服装在广场上交换买卖,有的还提供现场画油彩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