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反应,为不让她继续折腾,只好顺势将她拉进了怀里,而后抬起她的下颌,垂首吻了下去。她的脑中“轰”地一声炸开,而后陷入一片空白。她是谁?她那在哪儿?这又是为什么?不同于季珣从前的强势,他的吻仅仅是与她双唇相贴,仿若一片包裹着她的轻羽,不敢侵入一分一毫。温柔的气息在她面上汹涌着铺洒开来,一寸一寸为她昳丽的面容染上红晕。她整个人呆在那里,仿佛只剩下一副不受灵魂操控的躯壳,唇齿间没有一贯清冽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其中的淡淡血气。她耳畔只余自己的心跳声,再听不见旁的声音,一股热意直窜上脸颊,心口仿佛被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她残存的理智,就这样一点一点,被碾碎成渣。她紧闭着双眼,他便悄无声息地凝着她。纤长的睫翼微微翕动着,昭示了主人此时的紧张。他许久不曾感受过少女近在咫尺的呼吸,此时竟有些想卸下一身伪装,与她一同沉沦,可在他感受到少女唇瓣微微张开,似乎想要索求更多时,却骤然放开了她。她有些无措,眉眼盈盈地看着他,眼中的情动还未收回去。“你……”他欲言又止。两人一立一坐,屋内陷入了沉默。完了,她完了。她与旁人接吻,季珣若是知道,定是要杀人的。他为何要吻她?难道他心悦她吗?可他方才明明说了许多与她割席的话……她该怎么办?她现下该怎么办?她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委屈。为什么总要她在不恰当的时候遇见令她心悸的人?从前她是公主的时候,季珣牵扯着她的心思,她与他纠缠那样久,终于想开了,放下了,为何偏偏还要有一个太子妃的身份禁锢着她,让她与他做出这样悖逆的事?她明明已经活得很小心了。她疏离他一毫,他便靠过来一厘,她向他走近一分,他却又推开她一寸。在这样的毫厘分寸之下,她本也是恪守着礼节的,可偏偏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撕下了相安无事的表皮。她眼一闭,心一横道:“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他端详她半晌,见她确实不再追究自己手上的那道红痕,脸上却满是委屈,眼尾亦微微泛着红,不知是惊吓还是害羞,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慌乱。“要见的。”他望着她,展颜一笑,“你弄坏的东西,还没赔给我,是要赖账吗。”她眸中的惊色更浓,旋即张了张口,本想再说一遍不要再见,然而不知怎地,却再没了开口的勇气。她垂下眸子,转身落荒而逃。他透过窗子,看见街市上她策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她把自己在屋里关了数日,回想着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只觉得恍若一个荒诞的梦。她只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倒流回火海之前,只要避开那场大火,事情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这些日子她闭门不出,季珣也不曾来看过她。也不知道那件事情如何了,赵岚和贺秋是否如实回禀,张芸芝是否得了处置……处置……想起这一词,她心中一慌。若是季珣知晓了此事,怕不是连她一同处置了罢……思来想去,她觉得他还是把她废了得好。忽然殿门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人走至她的床前,挪开了盖在她脸上的软枕。四目相对,她有些心虚地挪开目光。正欲起身行礼,却见他把她按回了床榻内。“私下与孤在一处时不必多礼。”“殿,殿下怎么来了。”她吞吞吐吐地说着。他的目光凝在她未施粉黛的面容上,连唇色都不似从前鲜艳,她见他盯着自己,忙下意识抬手去抚了抚唇瓣,小心翼翼问道:“怎,怎么了?”他挪开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近日有些憔悴,也别一味把自己闷在寝殿里,该多出去走一走,怎么不让宋池带你去那边了?”他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孤总不是日日拘着你的。”她呼吸一乱,小心打量着他的神情,试图探寻出他是否发现了什么,这人却笑容浅浅,令她找不出一丝破绽。他扶着她起身,牵着她走到妆台前,拨弄着她妆奁里的首饰。“孤来为你梳妆如何?”“不必——”她话还未完,便被他打断。“对了,英国公携赵岚入宫,将那日的来龙去脉与孤细细说了。”他说着,拿出她的胭脂水粉,一一打开思索分辨。这明明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她其实很想问说的有多细,是否细到了她与王时一同被压在了倾塌的茅草屋下面,但念起赵岚的性子,应当不是这样爱嚼舌根的姑娘。“阿盈,你那日不是扬言定不轻饶吗?如今真相大白,你想如何不轻饶?”他指骨有力,捏起她精巧的下巴,轻轻抬起来,为她扫上桃花粉与胭脂,左右瞧了瞧,沉吟道,“似乎重了些。不过无妨,倒与你害羞时一般无二。”说罢,他便放了手,径自去妆奁里取螺子黛,朝外低低吩咐着:“宋池,你去把人带上来。”宋池压着张芸芝入了殿内,将她压跪在两人面前。“退下吧。”他平静地吩咐宋池,却是瞧都没瞧张芸芝一眼,仍捏着持盈的下巴,准备为她画眉。张芸芝跪在地上,只感觉殿内一片沉寂。持盈被他牢牢把着,动弹不得,待他画好之后,端详片刻,又用清水濯去。她望进他的眼睛,却并不见冷色,反倒颇为耐心认真,而后又落笔,又濯去。在他不知道大梦初醒(四)“臣女不明白殿下此言何意……”张芸芝磕头磕得钗环尽乱,却只敢怯怯道。“你虽与那赵小姐略有几分交情,可那英国公府,是你想攀附,便能攀附的地方吗?”他淡淡道,“你受了何人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