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以蘅愠怒归愠怒,却硬生生的隐忍压抑着这股子气,憋得一双明眸晶莹锃亮。
“看来,本王今日的礼送到了。”凤明邪向来不知何为收敛,悠哉游哉的就喜欢看那姑娘眼角透出的凛冽又不得以藏下眉峰的克制。
相比当初街头她未给秦徵半分脸面挥拳就上的模样,现在的以蘅,倒是“乖巧”了许多。
金丝雀儿,笼中啼鸣。
以蘅是个一点就透的姑娘,但偏对任何人又疏远淡漠,就好像那天她在魏国公府门前嘲弄着,王孙勋爵,都入不了她的眼。
恰好,凤明邪就是其中之一。
“小王爷的拐弯抹角、含沙射影,臣女也领教了。”以蘅冷言,她曾在凤明邪面前大放厥词的讽刺他客至盛京、金雀低语,如今男人反过来送了一只笼中鸟,戏弄又警告——
从今往后的金丝雀,要学会好自为之,以蘅一旦踏进王城,更要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凤明邪“啧”的乍舌,不承认不否认反而疏疏落落的笑了起来,好似春夜里的微风带着三分轻笼的香溢,不是俗世的胭脂,不是呢喃的酒意,五彩昭彰剩下的唯独那眉目中流淌的旖旎艳锐。
“你不用紧张,校武驰名惹得众人不解议论纷纷,这身武艺当真是师从乡野艺人?”他漫不经心的将捻在指尖的白玉子轻轻抵在桌案,“咯”,落出好听的脆响,皇亲国戚的一双手都似是玲玉所铸,养尊处优,眼见着以蘅要张口,他却抢先一步打断,“冠冕堂皇说给天子的话,都是谎话,不听。”
省得这丫头又搬出九五至尊面前那套说辞,谁信?
鬼信。
他耍着性子你无可奈何。
以蘅挺直了脊背,缓缓道:“臣女在南屏有一位师父,博古通今,武艺非凡。”
“你这位师父定是不世之才,有机会,本王倒是想讨教讨教。”把一个不谙世事的药罐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和本事,可不是常人轻言十年就可脱胎换骨的,他也不计较以蘅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玉子落下的声音引出了六幺,小猫儿从男人那一堆锦绣衣衫中探出脑袋,喵喵直叫一下就窜到了案上,昂挺胸尾巴竖得是顶天高。
以蘅这才现,那案上原来有一方小小的棋盘,盘中墨白玉子平分秋色,个个点粹雕琢、鬼斧神工,只见六幺在那棋盘上来回一晃荡就好似看懂了凤明邪的意图,伸出爪子莫名的按捺在墨绿玉子上往前那么一挪。
还真似在和那男人对弈的不亦乐乎,凤明邪就眉开眼笑的。
“您这是……在和猫儿下棋?”以蘅心底里忍不住都想嗤笑出声,一只猫儿,和它下棋是安的什么心理,不过,倒是像极了凤明邪这等荒唐无稽之人的行事作风。
“不可?”凤明邪见她诧异,自顾自一本正经的将手中捻着的玉白子搁了下去。
“与狸奴较艺,闻所未闻。”
以蘅想起午后顾卿洵告诫自己的话,小王爷的酒不能喝,小王爷的棋更不能下,是啊——这和猫儿斗智斗勇的确非“常人”所及。
凤明邪挑眉倾身往软塌里一沉,锦绣簇拥:“狸奴不通人性、不讲人情,你可以不遗余力,也可以争锋相对,它没有章法更不需要算计,所以从不论结果输赢,但人就不同了——”他顿了声。
“若不为赢,又何必要设局。”以蘅眯起了眼,她不认同眼前这纨绔子弟的散漫想法,天底下多少人不择手段力争上游不过就是为了一个胜天半子,到他的口中化了过眼云烟。
男人眼底里有着百无聊赖的意味,没有朝堂的功利又不染市井的庸俗,那副多情眉眼明艳旖旎带着优雅从容,叫人恍然难辨是非起来。
他手中的白玉棋子顿在半空,就连以蘅都看出来,这子落下便可大获全胜,可男人突得拂袖“哐当”将整盘棋子拂落在地,玉石在马车内噼里啪啦的跳动,就好像霎时打在心头的雨点——胜场成了废局。
“如果事事都想要赢,反容易一败涂地。”凤明邪如是道。
为人处世,也应张弛有度。
“您是在说,臣女该学学您。”以蘅心头一惊暗暗瞥了眼,碎裂的玉子撞在案角,一盘散沙。
“学本王?”哈,男人大笑,金丝鞋履踢开脚边碎玉,“本王是个放浪形骸的人,从来恣意习惯了,管不住性子也管不住骨子,你的脑袋可不够砍。”凤明邪说的大咧咧,是啊,他行事作为不按常理,那是天子纵着他,可是换了别人,一百个脑袋都也不够掉。
以蘅肩头轻颤,她并非畏惧,她在笑:“那您便是在说,臣女该敬而远之。”话毕还小小后撤了一步。
她不喜欢跟前人的故弄玄虚,更不喜欢他装模作样的说教,她对小王爷的“慷慨”保有一分谢意,但言谢,不代表她就要听之任之,不代表她就是与凤明邪站在一条船上,男人恣意任性在校武场军营对她“剖心掏肺”还不是惹得那些重臣要员更加的瞩目。
以蘅记仇的很。
莫说她这个野丫头将小公主戏弄了,凤阳王岂非当着天子的面将文武朝臣都玩弄在鼓掌之上。
外头的风言风语在以蘅看来,不过都是被这个男人迷惑了的俗世众生。
他的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
以蘅的防备和小心谨慎在面对凤明邪的时候总丛生的好似浑身都扎了针,既轻蔑不屑又不得不肃然危坐,像个小刺猬。
外头原本寂寂的深夜里突得传来了犬吠人声打破了宁静和马车内的沉闷凝滞,这时辰除了街市的花坊堵楼还有繁华光景,西城区官家府邸这一片早该熄了灯火,不知是谁家这般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