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的要求并不过分,以蘅这要犯总不能像个自由人般随意进出凤阳城,若是叫人现了上奏盛京,他殷鹤也吃不了兜着走。
东亭迟疑还当真想了想,突然腰间被身后人一推搡,“锃”,以蘅已拔出了那护卫藏在身侧的青锋软剑,踉跄着脚步就架在了自己的脖颈子上,惊得澜先生与殷鹤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以蘅脸色苍白却昂道:“我知殷大人的难处,不是不想从命,但不是现在,要嘛您就在这院中杀了我,要嘛,就待我候着王爷醒来,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言简意赅也不多费唇舌,凤小王爷没有醒来前,她以蘅绝不踏出王府一步——
如果殷大人想要现在将她关押,不如直接给她收尸来的更快捷。
殷鹤呲牙还真被这小姑娘的勇气和决然给震到了竟不敢轻举妄动,以蘅是个说到做到的笑将军,你若现在强行压着她回府衙大概真就只能得到一具实体,更何况人尽皆知她与凤阳王爷的关系,若是在殷鹤的面前出了什么事,得,他大概也不用在这凤阳地域当官儿了。
殷鹤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刚上任时,那弱冠的少年王爷搁在棺材里送上的官服,啧,骨子里都瘆得慌,但凡牵扯到凤明邪,三思而后行。
殷大人吱声看看东亭有看看澜先生:“既如此,便等王爷醒来再做定夺也、也无妨。”他只好妥协,先将擒贼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东亭。
澜先生这才松了口气将以蘅手中的银剑卸下,小姑娘整日里便是打打杀杀,似也促成了这般局面的无奈之举。
凤明邪的房间极简,书案、小柜,便是清绣帷帐,不像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亲国戚到似是不染尘埃的入世静心者。
案上有着安神香,可以嗅到渐渐消散的汤药味。
以蘅跳着脚,她不敢将重量压在受伤的腿脚,只能扶着桌椅慢慢的往前挪。
小王爷闭上眼时难得安静的不像他,好似一室的光阴绚烂都悄然隐蔽,木门一栓,隔绝了山海嘈杂却更显出自己心神恍惚、失魂落魄,以蘅脚下一绊,噗通整个人几乎摔爬趴在他床沿,膝骨磕在地上憷得脊梁骨都麻,以蘅深吸口气竟不敢低呼出声,因为她很清楚的看到,男人臂上的血痕。
纵横交错深浅不一,她指尖轻轻抚上那些被细刃沿着血脉所割开的伤口,有那么一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疼痛,她很想问一问小王爷,这么多年的折磨下来,究竟有没有后悔,有没有不甘心。
炉香昏沉,凤明邪毫无动静,以蘅便寸步不离,滴水不进也丝毫不觉饥饿,她听到身后偶有丫鬟送汤药的脚步,案上的清汤膳食凉了热、热了凉。
春色从鸟语花香到月明星稀,凤明邪有所知觉时,已是三四天后。
因为窗外的海棠开了满树繁花,他记得那天这树还只有花骨朵,他脑中昏沉未散,虚弱的撑了撑臂弯,年复一年,病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长眠不醒。
呵。
他自嘲一笑只觉胸腔有渗骨的阵痛,扭头就看到以蘅正趴在床沿,脸色不善更显苍白瘦削、气息微弱,梦中紧蹙的双眉端的是副忧国忧民模样,凤明邪浑身无力放弃了挣扎,从被褥中悄悄伸出手触到了她指尖,冰冷冰冷的,十指交缠。
以蘅动了动,凌乱长从肩头滑落,她无意打理梳洗,根本是衣不解带,眼睫微微颤下,似是知觉缓缓的睁开了眼,眨一眨还带着神情恍惚,眼角沁着的泪痕出卖了情绪,恍然现跟前的男人似是已醒。
凤明邪笑了下想要说些什么,以蘅脸一板正色轻斥道:“你住口!”连带着目光都闪躲规避,赶紧转身就将暖过的汤药递到他面前。
凤明邪哪儿敢笑可心里没忍住,架姑娘是个不善也不喜显露情绪的小姑娘,她越是凶巴巴就越是证明,她心慌意乱、惊恐胆怯——她害怕,他凤明邪身体有恙一睡不醒。
药汤中还丢着两颗冰糖缓解苦涩,可所有人都知道,小王爷的伤痛并不是一两副就能药到病除的。
男人伸手拦下了下药碗:“澜先生替你看过膝伤了吗?”他的嗓音带着沙哑,却像是陷落的沉云霎是好听。
以蘅点点头,凤明邪了然一饮而尽,汤药撒了些许,他掩唇轻咳似是想要稳下身体里某种涌动的气息。
以蘅替他将被褥覆好,塞的严丝合缝生怕春夜寒凉扰了安康:“澜先生将从前的事告诉我了,”她偷偷去看凤明邪的神色,男人眼瞳中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颔着意料之中,她欲言又止,可所有的事就像是一个梗刺,若不说个明白,这阻碍就不会消弭,“我一直以为你怀疑圣上抱恙的原因所以才告知我查明真相,而任宰辅猜忌着你的用意故意将我陷入御书房,任大人一早就知道,东宫要借机将我以蘅推上风口浪尖,”让她成为谋逆的钦命要犯担,“您,在向任大人借一个,逼以蘅离开盛京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