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笑道:&ldo;赵二,大同知府衙门从你家中共抄出银两一百二十万两,还有好多东西。这些钱,有你私吞的赈银,也有你的私财。一百二十万两的银子,能让河南、山东两省一百二十万百姓吃一个月的饱饭哪!‐‐本部堂头上乌纱值几何,人头又值几何,两样加起来也不能让一百二十万人一个月不饿肚子啊!‐‐本部堂从不做吃亏的事。这件事本部堂反复推算,值,值啊!&rdo;
赵二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派头说道:&ldo;曾国藩,下官也是曾中丞明保的堂堂四品官员!你一无王命,二无特旨,就敢对本官用刑。本官奈何不得你,皇上必放你不过!&rdo;
曾国藩正要讲话,亲兵来报,按察使衙门的五种刑具送到。
曾国藩马上说一句:&ldo;五种刑具全部摆在大堂,本部堂今天要让赵二慢慢地品尝滋味。&rdo;
刘横便让人把五种刑具一一摆放到大堂之上。
曾国藩干咳一声,忽然说一句:&ldo;来人,把赵二的官服脱下,先让他尝尝木巴掌的滋味。&rdo;
所谓木巴掌,便是一块木板上钉了密密麻麻的几排小铁钉,形状似巴掌。用刑时,只需往人犯的后背或大腿上一拍,拍过的地方就要血糊糊一片。这种刑具一般针对女犯而用,是一种软刑具,伤肉不伤骨。
有两名戈什哈走上来,不由分说便将赵二整个地放倒。
赵二挣扎着叫道:&ldo;曾右堂,你究竟要把赵某怎的?‐‐本官可是曾望颜中丞密折保举的,曾中丞的圣恩你应该知道!&rdo;
曾国藩笑道:&ldo;本部堂想干的事,在山西恐怕无人敢阻止;讲不讲实情在你,让不让你活命在我。‐‐赵二,你还在鼓里做着洋人救你的美梦!你所做的一切与那阿古利神父贴不上一点关系。本部堂不掌握实情,如何敢对你下手!来呀,用刑!&rdo;
一名戈什哈就抡起木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赵二那仅着短衣的后背上,把赵二拍得哇地一声大叫。戈什哈使了使劲才把木巴掌拿下来。
&ldo;来呀,&rdo;曾国藩叫道,&ldo;用盐水为赵大人洗洗后背。&rdo;
另一名戈什哈答应一声走出去。
赵二这时抬起头道:&ldo;曾右堂,你真的想把本官弄死不成?&rdo;
曾国藩冷笑一声道:&ldo;赵二,你知道本部堂平生最恨哪种人吗?本部堂平生最恨的就是那种忘宗忘祖的人!赵二,你这假教民!你的所谓的教民是你花十万两银子买下的,官凭、印信更是你一手所为!可你却一味抵赖,认为自己和洋人搭上关系,大清就无人敢碰你‐‐&rdo;
刚巧戈什哈端着盆盐水进来。
曾国藩望了望,接着说道:&ldo;本部堂望你继续耍赖,本部堂好看着你洗后背!‐‐来呀,与赵大人慢慢地洗后背。&rdo;
赵二急忙粗着脖子大叫:&ldo;且慢!‐‐落到你手里,俺权且承认吧!&rdo;
说完,低下头去,作权且服输状。
曾国藩望一眼文案夫子,对赵二道:&ldo;从实讲来,有一丝不实,本部堂顷刻要你狗命!&rdo;
赵二于是慢慢地讲起来。
说起来,赵二尽管两代在大同经商,但并没有挣上多少钱,仅是糊口而已。
朝廷要在山西开办劝捐局,他便动开了脑筋。以往都是官府央求商人劝捐、行善,这次他为了能争到这差事,竟然花了一万银子送给曾望颜,得了个赈灾委员的头衔和一纸盖有巡抚关防的公文。劝捐伊始,他确实挺卖力气,很快便将募捐到的四十万两白银交到巡抚衙门,被曾望颜保举了个四品衔。但随着进款越来越多,他便不肯再安分下去,劝募来的银子,也不想老老实实地上交。私吞又怕官府追查,便私造了本假账‐‐那账上进银和开销正好持平。偏偏这时山西官场是最混乱不过的‐‐谁都想不起派委员去查一查赈灾局又劝进了几多银子。曾望颜忙着进京面圣,新署抚常大淳是好好先生,造好的假账竟然没有派上用场。无人查无人问,促使他敛财的野心越来越大,后来干脆私刻了印信卖起了官凭,铺子也被他歇掉不开。但他终于还是做贼心虚,怕官府真正追究起来,弄成竹篮打水一场空。官府他是靠不住,京里的大学士们他又一个都不认识。想来想去,只有靠洋人,才能保他无忧。但洋人也是认识银子的,银子少了怕还不起作用。他于是主动找到阿古利神父,提出要入教,并为教堂捐了十万两银子,作为见面礼,这才成了在教的人。赵二深知官府最怕洋人,只要和洋人结识上,比皇上的特旨还顶用。入教后,他不仅胆子越来越大,排场也越来越阔。每日都要坐着四人抬的大轿去馆子吃大菜、嫖女人,大把的银子往外扔,一丁点不心疼。大同知府张同林,既穷又酸,他是正眼也不瞧一下的,几个月光景,他成了大同的一等一的人物。
赵二最后说,劝捐的人没有几个不发财的。倒霉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第二天一早,曾国藩袖上赵二的供词,乘上绿呢大轿,径去巡抚衙门拜访那常大淳。
进了巡抚衙门,文案老夫子把曾国藩请进上房,常大淳由一名小戈什扶着出来和曾国藩见了礼。
曾国藩落座,放眼看那常大淳,见面色红润,两眼闪烁,全无病态,心中就知这常署抚的病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