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开始迷茫了。
生命是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候坚强如铁,似是野草般,烧不尽,除不完。
有时候又脆弱不堪,仿佛纸糊的灯笼,扔在地上,谁都能踩上两脚。
她想,既然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她们不干脆死掉?
囡囡从腰间掏出了一只瓶子,那瓶子里装着虞鸽制的蛊——那是吃了之后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在温暖和幸福的包裹下,快乐死去的安乐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随身保留着这只蛊,或许她活得也并不快乐。
她依偎在虞鸽身边,抱着虞鸽柔软而黑亮的长发,手里紧紧攥着瓶子:“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到底是没死成。
囡囡听到虞鸽在说梦话,便靠了上去,她听见虞鸽含着泪,轻声呓语道:“……我会活着,爹,娘……我会好好活着……”
她紧紧攥着的掌心,倏忽松了劲儿。
瓶子从她手心里咕噜噜滚了出去。
虞鸽在第四天醒来,囡囡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煮了虞鸽最爱喝的咸菜粥,一口一口喂到虞鸽干裂发涩的唇瓣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偶尔神使还会召她们去石室,但她们都心照不宣地,从不会提在石室里发生的事情。
只是,虞鸽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古怪。
她不再开口唱歌,脸上也没有笑容了。
甚至不愿意跟囡囡见面了——大多数时间,虞鸽都在独处,埋头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在神庙里离奇死掉第十个神使的时候,囡囡好像猜到了什么。
或许神庙中地位最高的神匠也清楚此事,不过神匠从不会干预这些,在神庙里向来秉承着弱肉强食的规则。
强者杀死弱者,这没什么不对。
甚至于,有一天,神匠也死了。
虞鸽走出了那间封闭了将近小半年的屋子,她看着许久未见的囡囡,唇瓣颤抖着,用着沙哑的嗓音:“我们……”自由了。
话没有说完,虞鸽就发现,神庙里又来了新的神匠。
那人面容慈祥,身披星月白袍,远远地朝她们露出了一丝温和又诡异的笑。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在说——别挣扎了,没用的。
是真的没有用。
被杀死的神匠消失后,很快就有新的神匠顶替上去。神使就更不用说了,仿佛牛羊身上的毫毛,死了十个就会有二十个出现,杀也杀不尽。
囡囡在虞鸽脸上看到了灰败的惨白色。
挣扎没有用,抗争也没有用,又不甘心这样死去,只能苟活着,像是没有感情受人操控的傀儡。
那是一种极为窒息的感觉。
就仿佛一张密布的蜘蛛网,清晰地网罗出了她们既定的命运,而她们便是黏在蜘蛛网上的蚊虫,那样弱小,不论如何抖动翅膀,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看着虞鸽本来明耀如星辰般熠熠发亮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像是枯萎的玫瑰。
从没有反抗过的囡囡,趁夜,放火烧了神庙里供奉神女之像的神殿。
火舌在凛冬的寒风里吞噬了神殿,囡囡手持火把,眼中清晰映出在烈火中坍塌倒地,摔得四分五裂的神女像。
这是无法被饶恕的罪过。
那神殿象征着信仰,苗疆皇室的信仰,苗疆子民的信仰,就算她是神女的预选人,也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神庙审判了囡囡,她将在天后的晌午,在整个苗疆子民们的注视下,被活活烧死。
行刑前一天晚上,虞鸽来见了她。
虞鸽带了两瓶酒,看着被五花大绑成螃蟹的囡囡,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明天就成烤熟的螃蟹了。”
见虞鸽笑了,囡囡便也笑了:“母蟹黄多,明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黄的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