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进一步表示要和这些同学站在一起,为打倒军阀,推翻旧时代而奋斗!
刘勃爸爸被枪毙后不久,便爆发了历史上有名的“三一八”惨案。北平各大、中学校实行总罢课,冲上了斗争的第一线。刘勃在斗争中表现得特别积极,“打倒军阀!”“打倒张作霖、段棋瑞!”“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喊得比谁都响,提出的行动纲领比谁都“左”。他这个人本来是比较聪明的,别看个头不大,脑子反应可灵敏,圆眼珠子一逛荡就是一个道。因此他在这些进步同学中很快就露出了头角,不久就参加了共青团。那时团的组织名称才从“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改称为“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他还是改称后第一批发展的团员,所以很快就成了骨于。
一九工七年十月,中共北方局派人到沈阳召开了东北第一次党员代表大会,成立了中共满洲临时省委。刘勃由于是东北青年,就被派回来,参加筹备共青团满洲团省委的工作,成了一名团省委委员。这时他才二十岁,真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个人求发展的欲望得到了初步的满足和强烈的刺激。那争枝花,报私仇的愿望反倒淡薄了,他有了更高的需求。
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哈尔滨发生了反五路斗争,刘勃被派到哈尔滨来做学生工作,在斗争中学生成了一支最有生气的主力军。十一月九日举行示威游行,学生队伍走在最前面,刘勃又站在学生队伍的第一列,他雄赳赳气昂昂地高呼着口号,表现了非凡的英雄气概。但是没想到反动军阀下令开枪了,而且首先是对准第一列学生进行猛烈射击的,他身边的同志几乎都中弹牺牲了,他却侥幸地只伤了肩部。但他也随着牺牲者倒在血泊中了,任凭反动军警踏着他的身体跑过去,他也纹丝不动。
当那被血洗的大街跑散得空无一人的时候,他从死尸堆里爬出来了。他浑身战栗着回头看了一眼,便大叫一声,像发疯一样逃走了。
他发着高烧躺在病床上,脑子里轮番出现的都是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那飞溅的鲜血,痉挛的肉体,抽搐的手足,扭歪的面孔,凄厉的叫声,绝命的呼嚎,都使他惊魂难定,后怕不已。
残酷的流血斗争,可以把无私的人锻炼得更加无畏;也可以使那些唯我主义者吓破肝胆,刘勃就是这后一种人。同志们牺牲时溅到他身上的热血非但没给他增加任何热量,反而使他齿冷心寒。他几乎想从此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再也不干这危险的职业了。对他这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心理,组织上当然无从得知,同志们也难以发觉,反而都认为他在战斗中冲杀在前,血染疆场,是一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英雄。因此,在他养伤治病期间,组织上在最困难的条件下给他弄来最有效的药品,派来专人护理,凡是能来看他的同志都来了。真情的慰问,诚挚的鼓励,热烈的赞扬,崇高的评价,都裹在一起,像一股滚烫的热流向他那已经接近冷却的心里涌来。经过这一阵猛烈的加温,他的热度又增高了。而且他还从中悟出一个道理来:虚假可以变成真实,伪装可以骗人。只要把脸皮增厚,把手伸长,善于利用那有利的时机,便可得到那些想得到的东西。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便是像刘勃这种自觉做坏事,而又不断总结经验的人。他在一片赞扬声中,乘机而起,披着英雄的外衣,又慷慨激昂地干起来。没有多久,便一跃再跃,从团省委委员被提为宣传部长,后来又兼学运部长,又成了代理团省委书记,一直到现在的职务,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直步青云了。
但是刘勃并不以此为满足,自己已经快到三十岁了,子日三十而立,自己不能总与青年学生为伍,应该到省委的领导岗位上去,指挥指挥全局的工作了。而要达到这个目标,没有突出的表现不行。“反五路”斗争使自己成为英雄,现在还能发动一次什么斗争呢?偏巧这时候省委正在酝酿搞“飞行集会”,于是他就积极提出建议,表示要带领青年团员冲锋陷阵。当然,他也曾想过安全问题,他觉得这种集会虽然看上去非常冒险,像在刀尖上跑路,悬崖上摔跤一样,但是在危险中也有安全的一面,因为它是在一刹那间骤然进行的,就像闪电一样,突然间凌空而过,使人们措手不及,也可能兵不血刃地获得成功呢。
人生需要冒险,只有经过冒险获得的成功才是最大的成功,刘勃便陶醉在这次集会成功的幻想里。他期望由此一举震动白山黑水,突现出自己的雄才大略,再现出他这塞外英雄的气概。因此他就毛遂自荐,取得了集会的指挥大权。他这时万万没有想到,枪声又会在他眼前爆响。
当集会的人群外面警笛嘶鸣、枪声四起的时候,他还能勉强控制住不断袭来的恐惧心理,而把率众往外冲杀的危险任务交给了王一民。
王一民冲开了一条血路,刘勃也和几名团干部顺着这条血路往出跑。跑了没几步,一队警察从斜路上杀过来,喷着火舌的枪口直对着他们,他身旁有两名同志随着枪声倒下去了,血又溅到他身上!猛然间,“反五路”游行大示威那吓人的场面又在他脑子里出现了。那痉挛的肉体,扭歪的面孔,重现在他眼前,那凄厉的叫声,绝命的呼嚎又响在他的耳旁。他这回并没中弹,但他忽然间觉得腿发软,心发颤,眼发花,头发昏,便一头栽倒在地下。他这回没有埋在死人堆里不动,而是连滚带爬往后退。这时候混战才刚刚开始,那些来闲逛北市场突然遭遇战斗的游客正四处奔跑。刘勃爬到奔跑的人群旁边,站起身来,往人群里一裹,顺着大溜就冲出了市常他没命地往前跑,什么集会?什么革命?什么指挥司令?全他妈不管了,谁指挥谁呀,逃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