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他算是常客。后来不需要谈心了,他也习惯每天中午过来打扫一次办公室。郭校长一如既往嘴硬:“不是谈心,只是顺口说了几句。办公室也是真的需要打扫。”江逢勾着唇角,顺着她的话说:“好,您说得对。”做完这些,江逢找到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温水,将其中一杯放在了办公桌对面。郭校长目不转睛看着他,眼睛瞪得很大,时不时会用手背揉一揉眼角,想努力看清他的样子。江逢还是淡淡笑着,眼角却落下一颗泪来。他来得太晚,让真正关心他的人等了太久。久到,她想看看他有没有好好长大都成了奢望。江逢跟郭校长说了很多,说自己考上了a大,是南城顶好的大学。还说自己拿过很多奖,现在能够靠画画挣很多钱。还说自己遇见了很喜欢的人,已经结婚了,他们过得很幸福。郭校长安安静静听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江逢话锋一转,喝了口水,缓缓开口:“我这次来,一是想看看您,二是,想问问您,当年拜托您照顾我的人,是不是林夜。”郭校长笑意一顿,不留痕迹道:“怎么还记得,那是你当时痛糊涂了,听岔了。没人拜托过我什么。”“校长,我知道,就算没有他,您也会额外照顾我,毕竟我真的让人很不放心。”郭校长摆摆手,“没那回事,你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江逢不置可否应了一声。“校长,我刚刚说我结婚了。”他把空了的水杯搁在办公桌上,坦然道,“您也知道,国家通过了同性结婚法案。我的结婚对象,是林夜。”江逢声音低下来,带着微微恳请,“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所以,就算是他当年跟您说过什么,您能不能看在我是您曾经学生的份上,站在我这一边,帮帮我。”良久的沉默。郭校长叹了口气,混浊的眼珠转动了下,仿佛透过漫长岁月,看见了当年还不到她腰部的小孩。她取下眼镜,用袖口擦着,“你说,你的结婚对象是林夜。”江逢:“是。”“也好,也好。”镜片擦不干净,总是蒙着一层雾。郭校长反复取下擦拭又戴上几次,叹息着将它收回眼镜盒。江逢不催促。如果校长始终不愿意提,他会当只是来学校陪她喝了一杯热水,随便聊了聊。既然林夜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不管留下来的痕迹再怎么淡,再怎么少,他总能找到蛛丝马迹。这次没找到,还有下一次。没了眼镜,郭校长彻底看不清江逢了。江逢在她眼里只剩一团虚影。倒是跟满身是伤口,却倔强得不肯流一滴泪,服一声软的孩子更像了。郭校长陷入回忆,开口时,声音很沧桑。她说:“林夜那孩子,是个好孩子。”江逢的背无意识挺直,生怕漏听一个字。“你猜得没错,确实是林夜拜托我照顾好你。”郭校长感慨一句,“那孩子自己还一丁点儿大,就开始操心别人的事情了,心智太早熟了。”猜测是一回事,真的从校长口中得到印证又是一回事。江逢随意搭在大腿上的手无意识握紧,脑袋像被人重重锤了一下,疼痛蔓延到心脏。短暂的耳鸣后,江逢的记忆随着校长的话慢慢松动。她说,林夜来找她,是在一场大雨后。还是小孩子的林夜脸上挂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苍白得吓人。他装成大人的老练模样,和她谈条件。他问校长,需要多少钱才能照顾好江逢。校长只当他在说玩笑话,仍然拍着他的头认真告诉他,不需要一分钱,每个学生她都会照顾好。?谢谢她说,她知道江逢。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子,她很喜欢江逢,学校的老师也很喜欢江逢,让他不用担心。也许是确定了她并无恶意,少年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语气竟然低得让她一个见过许多世面的大人心酸。她和林夜的谈话内容很简单,林夜拜托她照顾好江逢,她答应了。再没别的。只有一点,少年不惜违背本心,拿出林家来压她,强硬要求她一定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江逢。那时的她还把这当成小孩子之间闹别扭。她见过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一起回家,是很好的朋友。直到少年走后,江逢因为生病,半个月没来学校。来学校也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陪着他的少年不知所踪。她去少年的学校问过,这才知道在来找她之前,少年已经办好了转学手续。那时转校还很难,在林家的压力下,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才能办好的手续,在三天之内全都批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