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他,似乎察觉了我的想法,黑眼镜神秘地一笑,“不用找了,我才不用那玩意。我跟你们不同,就算明天变成粽子也不奇怪,整那些劳什子的自我安慰,没啥意思,还不如来陪你算算术呢。”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异样,“为什么你不一样?”
黑眼镜笑了笑不说话。我一直盯着他,直到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又隔了一会才道:“你猜不到的,除非你知道了我是谁。”
说完,他仰头吐出几个烟圈,“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心太重。”
“彼此彼此。”
“那不一样。我只对我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但你是想知道所有的事情。世间痛苦莫过于此,很多事,不知道会比知道更自在。”
“你说得对。”我笑了笑,“不知道就可以掩耳盗铃,回到我平淡无忧的日常。我不是当事人,可以全身而退,还会有人替我打理好之后的一切。可惜,我就是不想置身事外,这毛病我不打算改,大概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黑眼镜咧开嘴,“病得不轻,不过我喜欢。”
“所以,你贵姓?”
“好说,我姓钮钴禄。”
“幸会幸会,我是齐佳氏。”我摆摆手,“你如果不想说也无所谓,人与人的相处应该保留一些底线。”
“但我对你很有兴趣。或许有一天,我们能更理解彼此,到时候你就用你的真名来换我的吧。”透过烟雾,能看到黑眼镜叼着的烟头忽明忽亮,“今天的谈话时间结束。你知道过去了多久吗?”
“两小时?”
“是三小时三十七分。不坏,结合仪器上的读数,你比我想象中的恢复要快得多,虽然我想你可能又觉得失望了。”
“当然。你这评估表一交,医生铁定还是不放我出门。真不能帮我改改分数吗?”
黑眼镜咧开嘴一笑,拍了拍我的肩。
五齐羽3
再一次与黑眼镜的会面,是在我的第二次精神测试中,那时舅公正在对我训话。
“你的其他参数没有明显的改善,光凭这一项报数成绩的提升,不能说明你恢复到了足以外出的程度。”
“我不同意,我的大脑机能已经复原了,不是么?”
“可你只有算术的速度是正常的,我要你倒背你家的电话号码,你的反应就明显慢下来了。”舅公给了我一个爆栗,“虽然不知道你耍了什么花招,但你在投机取巧。”
“您太武断了,我都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个号,怎么回答啊?您问的总是一个数字连续减七,只要把所有的七乘起来,再一块减掉,一七得七,二七十四,三七二十一,比一个个减快多了。”
“这是一种绕弯子的思路,你是在作弊。”
“是吗?我觉得这思路挺好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掌声,我们这才发现黑眼镜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如果绕了弯子还能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不是很了不起吗?”
“你还替他说话,对精神状态没有安定下来的病人来说,在思考中偏好复杂化可不是一件好事。”舅公的话中带着明显的怒气。
“可是不管是怎么类型的思路,我的大脑确实已经运作起来了。”我平静地说,“再怎么做题也是没用的,用过一次的测试,下一次我就会想出应对的办法。比起算术,我想把脑力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也希望你们能明白我不想再浪费时间的心情。”
“你着急什么?有什么能比你现在的身体更重要?”
“有。我要去完成张起灵的使命。”
黑眼镜的笑声传了过来,“医生,这回我觉得他没好了,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张起灵吧?”
“行了,我已经在这里躺了好几年,没时间在这矫情。”
我的视线转回到脸正对着的方向。白色的天花板,这是我这几天看的最多的东西。
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因为闷油瓶,我以前常常想这个问题,但这几天看得多了,反倒觉得这空荡荡的白板一块看起来更舒坦。
用眼睛在白板上描绘,脑内的蓝图会逐渐展开,各种回忆拼接成无数信息交织的大网,而我只是这张大网中的沧海一粟。曾经,我离终极是如此之近,在触及到核心的那一刻仍信心十足,自以为已经掌控了全局。但是现在看来,即使真相揭开,解决之道依然是一条断头路。
只是躺在这里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已经到了不得不向前推进的时候了。
“等着我去做的事像山一样多。”我顿了顿,又说,“我需要你们的协助。如果你们希望我配合,就不能再对我采取隔离态度。”
“你越来越会反客为主了。”黑眼镜接上话,这次舅公哼了一声,但没有再敲我的脑袋。
“其实我真的很想让你做主一次。”黑眼镜接着说道,“主要是,上次你跟我说的事儿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你确信你要对‘终极’发出挑战吗?”
“那之后的计划,我会对最合适的人说,所以我才请你替我传口信的。”
黑眼镜点点头,“所以我满足了你的愿望,把他请来了。我是不相信奇迹的,但既然你请我做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个人,我很乐意效劳。趁我的眼睛还看得见,就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里吧。”
黑眼镜向我伸出手,让我支着他的臂膀坐起来,越过他的背脊,我看到我爷爷正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