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年前,他迫于无奈,在顾家老夫人的威逼下,与元容断了交,元容才没有再来过永安侯府。
他往日便觉得元容对他妹妹有意思,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感觉像是喜欢,像是在意。
可顾休休及笄之后,洛阳城中的簪缨世贵踏破了永安侯
府的大门,想要求娶顾休休,元容却毫无动静,从不主动约见她,更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情意过。
也就是顾休休在感情上过于愚钝,及笄过后,对于那些追求者一向是拒之千里,就像是对男人过敏似的,才没有叫旁人趁虚而入。
这样说来,两人倒也是天造地设——都是感情白痴,对男女情爱一窍不通。
顾怀瑾吸了吸鼻子,将顾休休扶上了凤轿,仍是忍不住低声叮嘱了一句:“若是长卿欺负了你,你定是要给哥哥传信,就算哥哥远在千里之外,也不会饶过他。”
顾休休听出了他的颤音,反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笑道:“太子殿下不会欺负我。”
顾怀瑾别过头,强忍泪意,放下了轿帘:“好,好,不会欺负你。”
随着鼓吹的乐响,凤轿抬起,平稳地向前移动,顾休休掀起盖头一角,透过那晃动的轿窗帷帐,看到了围在长巷街边的百姓们。
太子大婚,鼓乐喧天,可谓是人声鼎沸,盛况空前。更何况昨日顾怀瑾与太子比试之事,只不过一夜,便传遍了北魏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甚至今日一早,说书先生就将其编成了评书,仿佛亲眼所见,道太子殿下一招制住定北将军,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痛哭流涕,连玄铁打造的宝剑都被内力震碎成了一地的齑粉。
而那诸国使臣被太子威慑,竟是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出了东宫。
一个在上面讲得是唾液横飞,慷慨激昂,底下听书的百姓们,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沉迷其中,丝毫没觉得夸张离谱。
人人都有慕强心理,更何况那是让胡人闻风丧胆,可止小儿夜啼的太子殿下,曾经北魏的杀神、战神。
往日传遍洛阳的谣言传闻,仿佛不攻自破,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灭绝了。随之而来的,是百姓们铺天盖地的敬意与倾慕。
倒是顾怀瑾因为此事遭了罪,先是被永安侯训斥了一顿,昨夜又被召入北宫,受皇帝责骂了半宿。
顾休休思绪之间,凤轿已是抵达了东宫之外,刚一停稳,她便将盖头放了下来,端坐着仪态,等候元容来掀帘。
她看不清楚盖头以外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凤冠沉甸甸压人,时间仿佛变得极为漫长。
直至那轿帘被挑开,她眼前的绸布似是亮了些,心跳不知为何突然增快,许是过于紧张,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一只苍白的手掌伸到她盖头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指甲修剪整齐,泛着莹润凉泽的光,比那少年钢琴家的手指还要好看一些。
到了东宫殿外,迎入正门时,她便不用蒙着盖头了。
她双手安放在膝头,心脏恍若跳到了耳畔边,清晰可闻,甚至忘却了呼吸,秉着一口气,等待他挑开盖头。
元容指间握着喜秤,掌心渗出了些薄汗,有些发凉黏腻,他挑起盖头,动作轻缓,慢慢地揭开了盖头。
少女如云的青丝堆起,鬓间点着簪花钗钿,她今日的妆容要比往日颜色重一些,似是朱色笔墨晕染在白纸上。那双熠亮而明澈的眸,摄人心魂,与他对视了一瞬,便极快地落下。
元容短暂地失神过后,将喜秤交由礼官,扶着顾休休从凤轿中缓缓步出。
到了东宫外,观礼的人便从百姓变成了北魏名士、群臣,诸国使臣与士族女郎,无外乎是些身份高贵,赫赫有名的簪缨世贵。
谢瑶便混在其中,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排,似是为了更好的观赏片刻后顾休休狼狈失措的模样。
顾休休一出凤轿,那观礼的人群中便响起一阵吸气与惊叹声。她本就有北魏第一美人之称,尽管早已经知道她冰肌玉骨,貌似仙人,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瞬,他们还是忍不住惊了一下。
黄昏落日的夕阳挥洒在她鬓发间,将那柔软乌黑的青丝笼罩上一层淡薄的柔光,像是水洗过后的软绸,铅华尽褪,恬静而美。
那浓颜欲色缀点在她面上,却分毫不觉突兀,她肌肤瓷白近乎剔透,将那绛唇朱色映衬得分外昳丽,撩人心弦。
这世上怎会有人生得如此精致绝伦,宛若神明造物,无暇而圣洁,魅惑而不妖。
谢瑶看着那些被顾休休迷得神魂颠倒的郎君们,咬牙切齿,她视线移到元容身上,看到他今日大婚穿着的纁裳冕服,嘴唇边的肌肉隐隐抽搐了两下,随之飞快移开,看向人群那一侧的尽头。
人潮涌动,她一早派人穿着华丽服饰,混入贵族观礼人群中,如今趁着众人失神,给那人打了手势,示意他向前而来。
那人手中提着一只四方的箱子,于不知不觉中挤到了后排。微微俯下身子,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后,用裹着软绸的两手捧起箱子里的蜂巢,一个接一个,用力向外抛出,共是先后抛出了五六个蜂巢。
中排观礼的士大夫被蜂巢砸中了脑袋,转过身正要发怒,定睛一看,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却是传来嗡嗡作响的振翅声。
随之人群中响起一声惨叫,不知是谁被硕大的马蜂蛰了脖子,而后越来越多的黄色马蜂从狠狠摔在地上的蜂巢中倾泻而出。
顿时哀嚎声连片响起,众人纷纷逃窜,人潮拥挤,不时有人被踩踏在脚下,发出惨叫声。